落地窗外飄著細雪，蘇晚站在住院部走廊盡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白大褂口袋里的請柬。燙金紋路在掌心烙下細密的紋路，那是顧言親手設計的訂婚邀請函——用薄荷葉脈絡作暗紋，雪松香氣嵌在紙漿里。

“蘇醫生，3床術后反應異常！“護士的呼喚讓她猛然回神。

等處理完突發狀況已是暮色四合，手機里躺著顧言剛發的消息：“我在車庫等你，買了你栗子蛋糕。”她望著屏幕上跳躍的雪松頭像，忽然想起今早舅舅在電話里的質問：“聽說你要帶那個開酒吧的混混見家長？”

消毒水氣息中，記憶猝然閃回十六歲那年的雨夜。渾身酒氣的大伯撞開她房門時，床頭擺著的正是顧言送她的薄荷標本。那些干枯的葉片被碾碎在凌亂床單上，如同她倉皇出逃時撕碎的轉學申請書。

“叮——“

電梯到達地下車庫的提示音驚醒了她。顧言靠在黑色賓利前蓋上，黑色高領毛衣襯得下頜線愈發凌厲，手里捧著熱氣氤氳的紙袋。看見她的瞬間，凌厲的眉眼霎時化開春水。

“蘇醫生今天格外好看。“他接過她的挎包，指尖拂過她耳后碎發。

蘇晚望著后視鏡里飛掠的霓虹，忽然按住他換擋的手：“先去趟周大福，舅舅喜歡翡翠。“

紫檀木圓桌上湯羹漸涼。

舅舅握著青瓷茶盞，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刀般剖向顧言：“聽晚晚說，顧先生是京大畢業？“

“03級經濟學。“顧言不卑不亢地添茶，腕間百達翡麗在宮燈下泛著幽藍光澤。那是他二十歲操盤首個十億項目時，安盛證券老董事長送的見面禮。

“可惜了。“舅舅突然冷笑，“我們晚晚是杭大二附院最年輕的心外副主任，顧先生覺得開酒吧配得上她深夜站在手術臺前的辛苦么？“

翡翠鐲子在蘇晚腕間猛地收緊。她記得這只鐲子——母親下葬那天，舅舅就是從沾滿泥土的骨灰盒上取下它，套在她顫抖的手腕上說：“周家的女兒不能在外人面前掉眼淚。“

“舅舅，顧言他...“

“我在問顧先生。“茶盞重重磕在桌上，碧螺春潑濕了顧言袖口的雪松刺繡，“聽說顧先生父母早逝？沒有長輩教導的孩子，確實不懂什么叫門當戶對。“

空氣驟然凝固。顧言指節泛白地按住顫抖的茶杯，二十年無人提及的傷疤被血淋淋撕開。八歲那年空蕩蕩的靈堂里，他確實偷聽過叔伯們說“沒爹娘管教的野種“。

“夠了！“蘇晚霍然起身，胸牌在宮燈下晃出一道銀光，“顧言是安盛證券第二大股東，他資助的兒童先心病基金上周剛給我們科室捐了兩臺ECMO。您所謂的門當戶對...“

“那你知道他大伯是誰嗎？“舅舅突然拔高的聲音震得博古架上的官窯瓷器嗡嗡作響，“顧明城！二十年前害你母親負債跳樓的顧明城！“

雪松香氣的請柬飄落在地。蘇晚看著顧言瞬間慘白的臉，忽然想起母親葬禮那天，靈堂外確實有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往火盆里扔了支雪茄。青煙騰起時，那人說：“蘇總走得體面。“

窗外北風卷著雪粒子撲在雕花窗欞上，如同十八歲那年她在杭城看到的初雪。那天她攥著妊娠陽性的化驗單蜷縮在診所門口，是顧言脫下還帶著體溫的外套裹住她，說：“我陪你去更好的醫院。“

此刻他的手掌依然溫暖，卻在她想要握緊時緩緩抽離。

“抱歉。“顧言彎腰撿起請柬，薄荷葉脈絡上沾了茶漬，“我想起酒吧還有點事。“

玄關處傳來輕輕的關門聲。蘇晚要追出去，卻被舅舅死死拽住手腕：“當年顧明城做局讓你母親背上五千萬債務時，你怎么不追？“

翡翠鐲子“咔“地裂開一道細縫。蘇晚突然看清宮燈陰影里擺著的相框——母親溫柔的笑臉后，隱約露出半張金絲眼鏡的臉。

“那個雪茄...“她渾身發抖地指向照片，“您書房里為什么會有顧言大伯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