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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竹影無跡

  • 輔唐夜話
  • 趙小錢
  • 4256字
  • 2025-03-05 16:52:14

石信忠說到此處走到窗前,屏息聽了聽窗外的動靜,確認無人方又回到李俶身邊,接著說道:“后來,我又問過小世子和沈夫人那天的情形,小世子說正在玩捉迷藏,他藏到正房桌案下面,聽到有人說笑著進屋,就沒出來。來人正是春嬌和一個道人,那道人給了春嬌一包什么東西,說這就是夫人要的,陛下十分喜歡,但是讓夫人吃的時候要小心,吃得多了會使人怎么樣,小世子記不住了。后來春嬌去送道士出門,小世子爬出來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包東西,他以為是糕餅,想起那道士說陛下都喜歡,就拿去和沈夫人一起吃。

沈夫人打開一看是一包藥粉,一聞之下面紅耳赤,居然是一包“仙藥”,沈夫人立刻知道是崔夫人請道士配來用的,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決定還是把藥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可這時春嬌已經發現藥不見了,四處在找。沈夫人沒辦法,只好把藥扔在路邊草叢之中,不巧扔的時候正好被副總管汪順看見了,那汪順什么都沒說,撿起藥就走了。

后來,小世子去假山上玩,就落了水。沈夫人懷疑是有人故意弄的,卻毫無證據,跟殿下說了后又遭了罰,因此就只能徹夜守護著小殿下。此次來金仙觀,崔夫人說沈夫人非嫡妻不能隨行,沈夫人憂心不已,就拜托我特別照看一下小世子。我令內衛中的兩人一定注意保護小世子,結果兩人皆被汪順安排當了暗哨。此事是信忠大意了,我想著區區一包藥粉,怎會到要小世子命的地步,是沈夫人多心了,結果誰想到真有人要加害小世子。此事信忠難辭其咎,請殿下責罰!”

李俶聽了點點頭:“起來吧,那道士叫什么?哪個觀里的,知道嗎?”

“叫守慶,就是這金仙觀的,原來楊家案子里那個叫史敬忠的道士就是他師父,他極通藥石,因崔夫人的母親韓國夫人常叫他師徒到府上診脈,所以崔夫人跟他也非常熟識。他并不常在金仙觀待著,不過好像這幾天他是在的,想必是他不知道殿下突然之間代太子行祈福之禮,不然也無需跑到府里送藥了。”

“嗯,盧秦那邊的事都弄得怎么樣了?”

“傷了十幾個,多為燒、燙傷,都醫治了;馬廄整個都燒毀了,車馬也毀了大半,已開了單子讓內務府回長安備去了。”

“今天不回了,明天回。下午把盧秦叫來吃茶。另外,今天跟我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要對別人說,對崔夫人和汪順仍似往常一樣。”

“是!”石信忠起身出去了。

李俶背著手在房中繼續踱著步,喃喃自語道:“欺人太甚!”

門外,汪順自拐角處轉了出來,看著石信忠的背影,目光陰郁。

金仙峰后的竹林里,吳清云拿了把竹刀正在分竹篾,一個黑影一閃,輕飄飄地落在他面前。

吳清云抬頭看了來人一眼,笑道:“你來了?”

冬日的暖陽照在竹林上,山風拂過,竹海微波起伏,滿耳窸窸窣窣的竹葉聲響。那黑影唰地一抹,一身黑衣變成了斑駁的青綠色長裙,她輕哼一聲道:“哼,我并不十分想來,你倒會使喚人,說好的,可以告訴我了吧!”

“莫急!慢慢說。來!剛做好的竹凳,要不要試試?”

“若是耍我,你可要想好了……”

“以你的身手,隨時取在下項上人頭,我耍你作甚?”

“哼,還算聰明。要問什么?”

“觀里怎么樣?”

“那個小孩兒沒跑成,小世子差點兒讓人給弄死,我都給救下了。”

“怎么?我看著好像是著火了,是馬廄那里嗎?”

“你這不什么都知道了嗎?還問?”

“哎,我不知道得多了,比如小世子為何到了盧秦那里了?”

“姜無的主意。沒想到吧,哼,你是算無遺策,他們是棋高一招啊,哈哈哈。”

“嘿嘿,小世子這一出我還真沒料到,純屬意外!意外!他們八成也猜出是我來了,所以回敬了我一局,拿盧秦當了擋箭牌,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

“好了,該做的我都做了,說吧!”

“哎,咱們可是說好的,要待楊濟脫了險才會告訴你,是也不是?”

“現在還不算脫險吶?”

“我說的脫險是指他們擺脫了李仲欽的抓捕。”

“那李仲欽抓他一輩子,我還保他一輩子不成?”

“不用,等他回到長安,就算大功告成,如何?”

“好,君子一言,我也不在乎這一兩天。”

“另外,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不要托大,小心些!”

“不勞費心!告辭!”

“好走!”

吳清云看那人走了,也停下手中的活計,坐在小院里愣起了神。昨天金仙觀大鬧一場,盧秦遲早會告訴他一切,現在,他知道楊濟在哪里就夠了,王旻有辦法把楊濟帶離金仙觀。他要想想全局,是的,他離長安或東都太遠了,他的對手又很強大,不過,在他心里,消滅那個對手只是時間問題,那個人的強大就像一個薄薄的陶壺,輕輕的一擊就會支離破碎。他感興趣的是執壺的人,他能感到那人的松懈和倦怠,三十年前的托付,他還記得嗎?亂世馬上就要來了,他感到興奮,他已隱忍了那么久,他要造勢,要在亂世中攪動乾坤,他要讓那些曾經輕視他、戰勝他的人都被他所攪動的巨浪所吞噬,他寧可不為人知,因為世俗的虛榮與操縱世間的快感相比簡直不值一提,還有什么比這更過癮的事呢?

“無影人”并未離開竹林,她幾個起落之后鉆入了竹林最深密的地方,那里并沒有草棚、山洞一類的藏身之處,她飄落在一塊山石之上,四望無人,瞬間就消失在山石之下,山石下僅有荷葉大小的一個地洞,須臾一只傘蓋一樣的東西從洞中伸出,無聲地撐開,堵在洞口之上,地面頃刻之間了無痕跡。

這個“無影人”鉆入了一個地下洞穴,這個洞穴她已悄悄地營建了十年之久,這里雖然不見天日,卻是她的天堂,只有在這里,她才能感到安全和愜意。

她進了洞,穿過彎曲的通道,來到一處精致的所在。雙指輕彈,幾點螢光徑直飛到洞里各處的燈燭之上,瞬間洞里燈火通明,這個石洞入地極深,而且著實不小,十年之功可不是白費的,洞里鋪著厚厚的獸皮,四壁均鑲嵌著平滑的石板,并罩著輕紗,洞頂則嵌著磨得極光滑的大片螺鈿,螺鈿的縫隙里則鑲著大大小小的水晶和夜明珠,有一點光亮,洞內即熠熠生輝,無光之時,洞頂則像夜空般璀璨。她靠在一張鋪了獸皮和絲綢的榻上,一只純白的雪鸮從墻邊的架子上飛下來,停在她的床頭,歪著腦袋看著她。她輕撫著大鳥光滑的頭頸,想著心事。

“幽無跡”是師父給她起的名字,在她心里,師父就是父親,把她養大,教她本事,給她做好吃的,哄她開心,帶她游山玩水。這世上,師父是她唯一的親人,是她的一切,所以,她無論如何不能忘記師父身死那慘烈的一幕。如今,師父已故去十年了,而她卻仍舊不知道誰是仇人,沒有目標的仇恨最折磨人,她四處尋找有關師父的一切線索,直到有一天,一個人告訴她,他知道殺他師父的人是誰,但要她為他做事,完成了這件事就能解除困擾了她十年的疑惑,她動心了。對她來說,仇恨并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只會日漸深濃,滿腔的忿懟驅使她接受了這個“交換”,即使最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而這就是她活下去的動力。

幽無跡并不反感這個保護楊濟的任務,她心里對楊濟充滿同情。那晚吳清云讓她去長安把劉二一送去崇真觀時,她才知道陳世良帶人在山口殺了百十號人,她自己也是流犯的遺孤,如若師父沒救她,她早已和自己的親生父母一樣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再生養育之恩有多重,弒師之仇就有多深,她想著即將知道殺害師父的兇手,復仇的火焰燒得心里隱隱作痛。

幽無跡對王旻、姜無等人并不陌生,師父斷斷續續地給她講過師門中的故事,她知道師父當年是被他們逐出師門,被迫流浪四海的。可她并不仇視這些人,要不是他們將師尊逐出門庭,她也無從遇見師父。從師父屢次不經意流露出的落寞和傷感中,她能感受到他心中無法掩飾的痛苦和思念,那不是怨恨,而更像是愧疚,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心里忐忑著躲避尊長的暴怒。卓絕的輕功讓她有機會仔細觀察她的師爺、師叔祖,她常覺得這幾個人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周圍的人,仿佛每一個與他們接觸的人都從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快樂和解脫,每個人臉上都是輕松自在的表情,特別是那個姜無,他時常哈哈大笑,講笑話、做鬼臉,讓人覺得親切又有趣,可關鍵時刻卻又機智沉穩。看到他,幽無跡時常想起自己的師父來,他也是那樣一個隨和開朗的人,是因為從小就在這個姜無身邊長大的緣故嗎?小的時候,他時常把無跡頂到肩頭,讓她去摘樹上的果子,再高一點的樹枝,他就抱著小無跡“噌”地跳上樹,無跡特別喜歡這個“飛一飛”的游戲,總是玩不夠。想著那時的情景,無跡不禁微笑了起來,可轉眼,她就又想到師父慘死的情景,那冰冷的額頭,那僵硬的手和怎么都合不上的眼睛,她的心又深深地沉到谷底:“師父啊,無跡何時才能報了你的冤仇?”幽無跡搖了搖頭,想要擺脫那一幕噩夢般的場景,她要休息一會兒了,夜晚到來的時候,她還要去守護楊濟。她喜歡黑夜,夜幕之下她可以恣意游蕩在天地之間,無往而不利。黑夜!她覺得自己是黑夜中的女皇!

下午,金仙觀里又開始忙亂起來,內務部新派了車馬來接。盧秦來到廣平郡王李俶的別院,明天郡王就要啟程回長安,一應事務都與大總管石信忠做了交代,完事后即到郡王正房與李俶敘話。

幾句閑話之后,李俶向盧秦問道:“盧公,咱們金仙觀里可有一叫做守慶的道士,極善醫道的?”

“有啊,守慶是觀里的道士,平素并不常在觀內,與他師父在長安靜修。哦,他師父不知王爺是否有耳聞?叫做史敬忠,與長安一些權貴人家多有交往,前一陣因牽連進楊家謀反之案挺刑不住故去了,這守慶便是他的徒弟。”盧秦微笑道。

李俶點了點頭:“嗯,我聽說過,那守慶他現下可在觀中?”

“應該就在,這幾日祈福大事,我已讓在冊的道眾都回觀里來。昨日起火,守慶還幫著療傷,怎么,殿下要見他?”

“哦,并不是我,”李俶笑笑:“因韓國夫人素與這個守慶相熟,經常著他幫著配藥,覺得不錯,故小妃崔氏也想找他診診脈息。”

“怎么王妃貴體不適?”

“哦,自從去年生了嫡子,總覺虛弱無力,這幾天想是勞累了,吃兩副藥調調就好了。”李俶笑瞇瞇地答道。

“那我這就叫守慶過來。”盧秦滿腹狐疑,但仍不露聲色,出門向等在門口的守云低聲說道:“去叫守慶,說我讓他來的,如問就說有內衛受傷需他來治傷,不可遷延。”

“是!”守云聽了飛身而去。

屋內李俶聽了不免暗暗點頭,真真一副水晶心腸,寥寥數語便已知其中筋節,看破卻不點破,這盧秦確有其高明之處,無怪乎人送外號“琉璃如意”。

盧秦坐回座位,繼續與李俶扯閑篇,不一時守云帶著守慶來到別院,盧秦見守慶來了,便起身向李俶告辭:“殿下,既是給王妃診脈,小道就回避了,盧秦告退!”

李俶起身笑道:“勞煩盧公了!”

“殿下說笑了,全是小道應盡之責!”盧秦遂帶著守云離去,臨走還不忘囑咐守慶:“盡心伺候!”

這邊李俶仍回屋中坐下,大總管石信忠將守慶帶進房中關上了房門。守慶不到三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瘦長的面頰,微須,棕黃色的眼珠恭順地看向地面,向李俶施禮道:“小道見過郡王殿下。”

李俶也不賜座,也不說話,慢悠悠地從荷包里拿出一粒香丸放在口中含著,抬眼打量著面色越來越緊張的守慶,守慶兩只手不知所措地抓著袍子,訥訥地又問了一句:“敢問殿下喚小道來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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