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悅望著石宇消失在梧桐樹后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暖寶寶凸起的字跡。

道具組撤下的朱紅色宮墻在她身后倒下，揚起的細碎金箔落在她烏黑的鬢角，倒像是戲里殉情的公主戴了滿頭破碎的鳳冠。

“徐老師？”楊場記又喊了一聲，鎏金鋼筆尖在修改方案上戳出了一個小洞。

徐悅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場記表上的墨鶴已被自己的冷汗洇成了模糊的藍霧，林婉兒新?lián)Q的鳶尾香水正從她背后飄來。

制片人第三次舉起香檳時，場務(wù)突然抱著平板沖了進來：“導演說投資方要求改戲！”人群一片嘩然，徐悅看見林婉兒的耳墜晃過譏諷的弧度，吳老板的鱷魚皮鞋正碾著她剛才站過的青磚紋路。

新劇本在手機屏幕上展開的那一刻，徐悅差點捏碎藏在袖口的暖寶寶。

原本溫婉的醫(yī)女角色竟被改成了需要吊威亞的俠女，武打戲份足足增加了七場。

她抬眼望向武術(shù)指導陳師傅，對方正擦拭著雙截棍上的薄霜——那是石宇今早派人送來的定制道具。

“徐小姐若是吃不消……”吳老板的雪茄煙圈籠罩住她面前的化妝鏡，鏡中映出林婉兒正在給導演揉肩的側(cè)影，“我們隨時能找到替身?！?

徐悅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鏡柜里鄭化妝師新調(diào)的朱砂胭脂突然傾倒，艷麗的顏色順著裂紋淌成了血淚般的痕跡。

她轉(zhuǎn)身時，繡金馬面裙掃過吳老板的定制西裝，在對方昂貴的袖扣上勾出了半枚月牙。

“吳總可記得原著里這段‘紅綢縛虎’的戲？”徐悅抽出劇本，手指點在新增的武打場面，“陳師傅設(shè)計的旋身三連踢，恰好能展現(xiàn)角色從醫(yī)者仁心到殺伐決斷的轉(zhuǎn)變?！?

楊場記的鋼筆突然在記錄本上劃出一道長痕，陳師傅擦拭武器的動作頓了頓。

徐悅余光瞥見場務(wù)正將威亞設(shè)備往林婉兒專屬的更衣室搬，金屬滑輪在地面拖出蜿蜒的銀線。

“胡鬧！”吳老板的雪茄灰落在徐悅的繡鞋尖，“你當自己是……”

“當自己是能踩著三米紅綢躍過火圈的?！毙鞇偞驍嗨脑挘瑥膴y奩匣底層抽出泛黃的戲曲考證書，“三年前我在梨園客串武旦時，陳師傅的師兄還夸我‘鷂子翻身’做得漂亮。”

林婉兒的護甲套突然刮過化妝臺，鄭化妝師手抖打翻了定妝散粉。

紛紛揚揚的珍珠粉霧里，徐悅看見陳師傅沖自己微微點了點頭，而楊場記正在修改方案上狂草“紅綢加長五米”。

當威亞繩勒進腰間的瞬間，徐悅恍惚聽見石宇在急救室說的那句“別怕”。

她攥緊藏著暖寶寶的戲服內(nèi)袋，在升至三層樓高時突然松開雙手——本該墜落的紅綢卻如活蛇般纏住橫梁，將她穩(wěn)穩(wěn)托在九霄宮闕的幻影里。

“停！”導演的喊聲驚飛了檐角的銅鈴，徐悅落地時，繡鞋尖的東珠正巧滾到吳老板腳邊。

她彎腰去撿，聽見林婉兒在背后倒抽冷氣——那珍珠不偏不倚地卡進了鱷魚皮鞋的防滑紋里。

收工時，楊場記塞來一張燙金請柬：“陳師傅說慶功宴您必須到。”徐悅撫摸著請柬邊緣的暗紋，突然被腕表持續(xù)的震動驚得指尖發(fā)麻。

表盤幽藍的光暈里，她望見自己映在化妝鏡中的面容——額角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與戲中俠女如出一轍的血痕。

夜風卷著梧桐葉撲進窗欞時，徐悅按住了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鏡中血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珠光，像是有人把鄭化妝師的朱砂胭脂混進了石宇送她的警報器藍光里。

徐悅指尖掐進掌心，吳老板剛噴的古龍水混合著雪茄焦油味撲面而來。

她垂眸盯著對方袖口沾著的半片梧桐葉，耳畔突然響起尖銳的蜂鳴聲——這是讀心術(shù)啟動的前兆。

“我倒要看看這小丫頭能撐多久……”吳老板的心聲夾雜著粗糲的電流聲刺入她的神經(jīng)，“等威亞繩斷了，正好換上婉兒推薦的新人……”

徐悅猛地扶住妝臺，鄭化妝師的螺子黛在鏡面上劃出扭曲的墨痕。

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她看見林婉兒正用護甲套撥弄著威亞控制器，猩紅的指甲油在金屬按鍵上留下曖昧的印記。

劇組新?lián)Q的LED頂燈突然開始頻閃，將眾人的影子撕扯成張牙舞爪的怪物。

“吳總這么關(guān)心安全，不如親自檢查一下威亞裝置？”徐悅突然綻放出從梨園學來的標準笑靨，繡著金線的廣袖拂過林婉兒剛放下的保溫杯。

滾燙的參茶濺在威亞繩結(jié)上，暗紅的水漬沿著編織紋路暈開，活像陳師傅兵器庫里那柄淬毒軟劍的紋樣。

林婉兒驚叫著后退時，徐悅精準地接住了她甩飛的翡翠鐲子。

冰涼的玉環(huán)貼著掌心，她聽見楊場記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鐲子內(nèi)圈分明刻著吳老板公司的標志，在頂燈下泛著幽幽的綠光。

“各部門準備！”導演的擴音器突然炸響。

徐悅系威亞時故意將繩結(jié)繞成復(fù)雜的祥云結(jié)，余光瞥見陳師傅握著對講機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發(fā)白了。

當升降機啟動的瞬間，她突然想起石宇教她的摩斯密碼，用繡鞋尖在鋼架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

紅綢翻卷的剎那，徐悅在空中完成了教科書級別的鷂子翻身。

本該斷裂的威亞繩突然繃直，林婉兒藏在戲服里的遙控器“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九霄宮闕的布景簌簌震動，她借著威亞的拉力騰空躍起，繡鞋尖踢飛的東珠正巧砸中吳老板的鱷魚皮鞋。

“卡！”導演的喊聲還沒落，場務(wù)突然舉起閃著紅光的檢測儀：“威亞繩被人做過手腳！”人群騷動起來，徐悅看見楊場記的鋼筆尖正對著林婉兒發(fā)抖的手腕，而陳師傅的雙截棍不知何時橫在了道具間的出口。

慶功宴的香檳塔映照著水晶燈，徐悅卻盯著手機里石宇三天前的簡訊出神。

對話框里躺著一句未發(fā)送的“小心威亞”，此刻正隨著信號波動忽明忽暗。

她伸手去拿檸檬水時，腕表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鳴叫——表盤上浮現(xiàn)的定位紅點正在城郊急救醫(yī)院瘋狂閃爍。

“徐老師嘗嘗這個?！睏顖鲇涍f來櫻花酥，指尖沾著可疑的金屬碎屑。

徐悅咬開點心時齒尖碰到冰涼的存儲卡，陳師傅的杯沿與她的輕輕相碰，發(fā)出清脆的示警音。

宴會廳的落地窗突然映出詭異的車燈，三輛黑色越野車正碾過她白天站過的青磚地。

當梧桐葉第17次拍打窗欞時，徐悅終于借口補妝溜進了安全通道。

手機自動跳轉(zhuǎn)的監(jiān)控畫面里，石宇辦公室的窗簾正在無風自動飄動，滿地散落的文件間隱約可見帶泥的輪胎印。

她轉(zhuǎn)身時撞進周助理懷里，對方捧著的星巴克紙杯溢出幾滴美式咖啡，在白色大理石地面洇成驚嘆號的形狀。

“石總讓我把這個交給您?！敝苤淼念I(lǐng)帶夾閃著不自然的藍光，平板電腦彈出加密文件的瞬間，宴會廳突然響起玻璃碎裂的脆響。

徐悅摸到藏在馬面裙里的警報器正在發(fā)燙，表盤倒計時顯示距離下次讀心術(shù)反噬還有03:00:00。

夜風卷著威亞繩的金屬氣息灌進走廊，徐悅望著監(jiān)控里突然黑屏的畫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石宇送她的暖寶寶。

暗紋綢緞下藏著一排凹凸的盲文，摸起來像是一句未寫完的“……?！拧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