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悅的指尖堪堪觸到那截藍紫色綢布，威亞師已經踉蹌著退進巷口陰影里。

保姆車重新啟動時，她將玉佩按在發燙的額角，冰涼的翡翠紋路里還殘留著石宇袖口的雪松香。

“徐老師，該換裝了！”場務的喊聲穿透三號棚的塑料門簾。

徐悅彎腰鉆進化妝間時，正撞見林婉兒的新助理往她專屬化妝臺擺薰衣草香薰，紫水晶瓶身上印著某高奢品牌標志。

鄭化妝師空蕩蕩的工位上，粉刷還保持著最后一次使用時的傾斜角度。

徐悅摸著發髻里新換的檀木簪——這是今早周助理悄悄塞給她的，簪頭藏著枚微型錄音器。

“開拍！”

陳師傅設計的劍花本該如行云流水，可每當徐悅旋身刺向鏡頭，林婉兒綴滿水晶的廣袖就會“不經意”纏上劍穗。

第五次拍攝失敗時，徐悅后頸的戲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林婉兒的心聲混著薄荷煙味飄過來：【蠢貨，等你的替身摔斷腿......】

“抱歉啊徐老師。”林婉兒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輕笑，指尖拂過徐悅腰間玉帶，“威亞戲這么危險，您這細胳膊細腿的......”她尾音突然拔高成驚呼，整個人朝后跌去。

徐悅在耳鳴襲來的瞬間發動讀心術，七彩光斑炸開的視野里，她看見林婉兒今晚八點要見的黑衣人，看見備用威亞繩上泛著油光的卡扣，看見自己替身演員病歷單上的恐高癥診斷。

后槽牙咬破舌尖的血腥味讓她清醒，片場三十七個人的心跳聲正從四面八方向她涌來。

“停！”張導摔了劇本，“徐悅你眼睛往哪兒看？”

場務搬來鼓風機時，徐悅正蹲在地上調整護膝。

林婉兒的鎏金護甲突然勾住她發間紅繩，玉佩墜落的瞬間，徐悅聽見吳老板在監控室說：“......事故保險金足夠拍三部網劇。”

“當啷——”

周助理鬼魅般閃出人群，穩穩接住玉佩。

年輕場記盯著他黑色手套上的暗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白了臉。

徐悅余光瞥見楊場記正在場務表上瘋狂涂改時間碼，他鋼筆漏出的墨漬形狀像極石宇家徽。

當林婉兒第三次“失誤”踢翻打光板時，徐悅突然扯斷戲服上的珍珠瓔珞。

滾落的珍珠在木地板上彈跳，恰好滾進林婉兒將要落腳的方位。

全場都聽見那聲做作的驚叫，看著向來優雅的二線花旦狼狽地單腳蹦跳，發髻上搖搖欲墜的鳳釵在陽光下折射出滑稽的光斑。

“抱歉林老師。”徐悅攙扶的手精準避開對方肘部麻筋，“您剛才說要給大家訂楊枝甘露？”她將林婉兒滑落的披帛繞回對方腰間，暗紅綢帶結成的平安扣讓武術指導眼睛一亮。

收工時，徐悅在更衣室發現戲靴里躺著半管凝固的發膠。

周助理的聲音從通風口飄進來：“石總說，監控視頻里的藍綢布和老爺子書房丟失的《梨園兵器譜》裝幀布......”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消防警鈴切斷。

徐悅摸著玉佩新換的銀鏈，鏈扣內側刻著石宇工作室的標志。

當她掀開道具間的天鵝絨幕布，月光正照在那截藍紫色綢布上——此刻它正纏在威亞裝置齒輪間，泛著冷光的油漬在月色下凝成詭異的笑臉。

夕陽把威亞鋼索染成金紅色時，徐悅正將最后半塊薄荷糖壓在舌底。

她垂眸整理腰間玉帶的動作，恰好遮住瞥向東南角配電箱的余光——那里躺著林婉兒助理半小時前“不慎”遺落的金屬發夾。

“第42場第7鏡！”場記板擦著林婉兒鑲嵌水鉆的美甲落下。

徐悅按劇本旋身躍上朱紅欄桿，林婉兒綴著鈴鐺的披帛突然卷住她左腳踝。

本該是設計好的借位動作，徐悅卻借著威亞拉力猛地后仰，發間檀木簪精準挑斷林婉兒戲服背后的暗扣。

場務還沒來得及打開鼓風機，那件價值六位數的刺繡外袍就順著林婉兒抬臂的動作滑落，露出里面與角色嚴重不符的熒光粉吊帶衫。

“哎呀！”徐悅在空中翻了個漂亮的劍花穩穩落地，伸手時“恰好”踩住林婉兒試圖踢向威亞支架的尖頭繡鞋，“林老師當心著涼。”

片場響起此起彼伏的悶笑。

燈光師老李把聚光燈往林婉兒方向偏了十五度，照得她暈染三小時的眼妝在鼻翼卡出尷尬的粉痕。

徐悅彎腰撿戲服的瞬間，聽見楊場記顫抖卻清晰的記錄聲：“15:27，林老師服裝事故，建議后期補拍近景......”

“徐悅今天狀態絕了！”陳師傅洪亮的聲音震得梧桐葉簌簌作響。

他拎著改良過的軟鋼劍大步走來，劍穗上墜著的和田玉平安扣隨著動作輕晃——那分明是徐悅早上用來替換林婉兒道具的備用件。

當徐悅第十三次完美復刻陳師傅演示的“回風拂柳”招式時，監視器后的張導突然扯下耳機。

所有人屏息看著這位素來嚴苛的名導起身鼓掌，道具組小妹的手機鏡頭里，徐悅挽出的劍花在暮色中連成銀色光弧，驚起棲息在檐角的白鴿。

“小徐啊，下周拍云臺刺殺戲份，你提前跟B組武指......”張導話說到一半突然噤聲，目光落在徐悅身后某處。

徐悅轉身時發梢還沾著打斗戲用的金粉，正巧看見周助理附在石宇耳邊低語。

年輕總裁把玩著車鑰匙的手驟然收緊，鑰匙串上那枚青銅古幣在徐悅視網膜殘留灼熱的光斑。

她下意識去摸藏在戲服內袋的玉佩，卻觸到石宇今早塞給她的暖寶寶——包裝袋上龍飛鳳舞寫著“威亞鋼絲需預熱”。

“徐老師，您看這個機位調整......”楊場記捧著場記本湊過來，鉛筆跡密密麻麻標注著分鏡調整方案。

徐悅剛要開口，場外突然傳來刺耳的急剎聲。

三輛黑色商務車碾過滿地梧桐葉，車窗降下的瞬間，徐悅瞥見副駕上黑衣人袖口的藍紫綢緞滾邊。

石宇離席的動作帶翻折疊椅，周助理黑色手套閃過金屬冷光。

徐悅數著他消失前回望的次數，第三次時他嘴唇翕動的弧度像極了那天在急救室說的“別怕”。

道具組正在撤除她奮戰月余的朱紅宮墻布景，拆架聲掩住了她腕表細微的震動——那是石宇工作室特制的警報器，表盤此刻泛著不祥的幽藍。

“小徐快來合個影！”制片人舉著香檳招呼。

徐悅提著裙擺穿過人群時，林婉兒陰陽怪氣的冷哼突然變成驚恐的吸氣。

她轉頭看見自己的水杯倒在化妝臺，浸濕的場記表上，楊場記新換的鎏金鋼筆正指著石宇離開的方向，墨跡暈染成展翅的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