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月光在青磚巷口鋪開銀霜，徐悅攥著劇本的手指被夜風吹得發麻。

石宇站在三步開外的路燈下補妝，黑色西裝肩頭沾著道具組撒的銀杏葉碎末，金絲眼鏡被化妝師擦得能映出她發間搖晃的珍珠發卡。

“第三鏡第一次！”場記板落下時，徐悅分明看見石宇喉結動了動。

這句本該飽含愛意的臺詞被他念得像財務報表，她伸手去碰他領口的動作也因此遲了半拍。

監視器后的導演猛灌一口菊花茶，保溫杯磕在折疊桌上發出悶響。

黃前輩裹著羊絨披肩踱過來，發髻間插著的白玉簪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當年我和老搭檔拍《紅綢》的時候，有場吻戲NG了十八次。”她將暖手寶塞給徐悅，指甲蓋上的護甲油還帶著《梨園春秋》里京劇名伶的黛青色，“要不要把這場挪到明早？”

“謝謝黃老師。”徐悅把暖手寶貼在冰涼的后頸，道具組剛搬來的梧桐樹在風里沙沙作響，“但等會雨戲用的灑水車已經就位了。”她余光瞥見石宇正在和場務確認走位，西裝后擺沾著的銀杏葉碎末隨著動作簌簌飄落。

當人造雨幕籠罩巷口時，徐悅踩著濕滑的青磚踉蹌半步。

按照劇本，石宇該伸手扶住她的腰，但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掌堪堪停在她后背兩寸處。

冰雨順著民國學生裝的立領往里鉆，她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石宇鏡片后躲閃的眼神。

“卡！”導演扯著嗓子喊停的瞬間，徐悅抹了把臉上的水珠。

石宇的助理舉著毛巾沖過來，卻被他擺手擋開。

男人握著礦泉水瓶的指節發白，瓶身凝結的水珠正順著“天然冰川”的廣告詞往下淌。

“徐小姐要不要試試逆向走位？”馮造型師突然從監視器后面探出頭，紅指甲敲著平板電腦上的分鏡圖，“你第二句臺詞的時候，石先生正好站在路燈的光暈邊緣。”她說著突然彎腰，尖頭高跟鞋精準地碾過徐悅戲服下擺的泥漿，鑲滿水鉆的手機殼反射著場務手中的補光燈。

正式開拍前，徐悅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轉向石宇。

男人正在調整領帶夾，金屬扣碰撞的輕響混著夜風飄過來：“聽說蘇氏集團的慈善晚宴……”她故意把話尾咬在雨聲漸起的瞬間，如愿看見石宇的指尖在領帶夾上打了個滑。

這次當徐悅踉蹌時，石宇的手掌終于實打實扣住了她的腰。

隔著濕透的棉布戲服，他無名指上的尾戒硌得她肋骨生疼。

監視器里，徐悅仰起臉時的眼神讓導演猛地拍大腿——那種帶著刺痛感的眷戀，比她試鏡時演的大家閨秀生動十倍。

收工時已近凌晨，徐悅蹲在房車旁卸珍珠發卡。

道具組收攏人造梧桐樹的聲響里，她聽見錢制片扯著嗓門打電話：“對，就剪徐悅被雨淋透的那個鏡頭……”話音突然壓低，“蘇小姐那邊……”

夜風卷著張濕漉漉的場記單貼在她小腿上，徐悅抬頭時正撞見石宇站在房車階梯前。

男人摘了眼鏡正在揉鼻梁，西裝內袋露出的燙金請柬被月光鍍了層銀邊。

當他突然轉身時，徐悅看清請柬邊緣印著的蘇氏集團標志——是朵線條鋒利的鈴蘭。

“徐老師！”場務的喊聲驚得樹影搖晃，徐悅按著突然抽痛的太陽穴起身。

黃前輩遞來的姜茶在保溫杯里晃出漣漪，老藝術家腕間的翡翠鐲子碰在杯壁發出清響：“現在年輕人真不得了，淋著人造雨還能演出滾水澆雪的氣勢。”徐悅蜷縮在房車角落卸妝，棉簽蘸著卸妝油擦到眼尾時，太陽穴突然炸開針扎般的刺痛。

她攥緊化妝鏡邊緣，指節泛白地撐過這陣熟悉的暈眩——讀心術的副作用又來了。

十米開外的休息棚里傳來馬編劇的大嗓門：“新人就是麻煩，今天這場雨戲超支兩小時......“徐悅咬破舌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任由冰涼的金屬鏡框貼上滾燙的額頭。

當錢制片帶著煙草味的嗓音混進來時，她終于捕捉到那個背地嚼舌根的聲音。

“聽說徐悅試鏡時給副導演塞過房卡？“場務小李蹲在燈光架后玩手機，熒光映得他鼻尖泛油光，“要不石少董怎么總躲著她......“

徐悅抓起保溫杯猛灌兩口姜茶，辛辣感沖得眼眶發紅。

她裹著軍大衣穿過片場，人造月亮燈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

石宇正在道具車旁核對通告單，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西裝袖口沾著片場咖啡廳的焦糖漬。

“石老師對戲嗎？“徐悅用劇本擋住他后退半步的動作，“聽說蘇氏集團的慈善晚宴需要女伴？“她故意晃了晃保溫杯，熱氣氤氳中看見石宇喉結劇烈滾動。

男人摘眼鏡的動作帶著倉皇：“父親安排的商業應酬......“

“所以需要假裝不認識？“徐悅逼近半步，軍大衣口袋里藏著場務偷拍的手機截圖。

三天前地下車庫，石宇扶著蘇氏千金下車時的監控畫面，此刻正在她掌心發燙。

石宇突然抓住她手腕，尾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些通稿是......“

“徐老師！

石老師！“場務敲著鐵皮喇叭喊，“導演說補個特寫鏡頭！“

當水槍再次噴出雨幕時，徐悅的指尖精準按在石宇喉結淤青處——那是上周威亞事故留下的傷。

男人瞳孔驟縮的瞬間，她借著雨聲呢喃：“我知道威亞鎖扣是誰動的手腳。“

監視器前的錢制片突然站起身，枸杞菊花茶潑濕了通告單。

鏡頭里，徐悅潮濕的睫毛掃過石宇緊繃的下頜，指尖順著西裝褶皺滑到他后背，將劇本里克制的輕撫演成了帶著顫栗的擁抱。

“卡！“導演的破音透過雨幕傳來時，馬編劇正把新改的劇本拍得啪啪響：“最后這個眼神！

徐悅看石宇這個眼神值五個熱搜！“

收工人群散去后，徐悅在更衣室摸到石宇塞進她大衣口袋的燙金請柬。

鈴蘭花紋下壓著行小字：誠邀攜伴出席。

她對著化妝鏡練習得體微笑時，窗外閃光燈倏然亮起，某輛黑色轎車的后車窗正在緩緩升起。

凌晨三點，#石宇夜會神秘女子#的話題悄悄爬上熱搜尾巴。

徐悅刷著模糊的路透圖輕笑，畫面里她裹著軍大衣的背影，正巧露出請柬的鈴蘭花紋。

化妝臺下的止痛藥瓶空了大半，手機彈出新郵件提醒——是某位蘇姓千金的珠寶代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