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熔爐區的巖漿像千萬條交媾的巨蟒，在青銅砧臺下翻滾出硫磺味的嘶鳴。血羅剎蛇尾纏住三丈高的儺神面模具，赤足踩在燒紅的蛇骨傘架上，指甲掐進熔爐老焦黑的脖頸：“三個時辰了，青蛇的魂還沒烙進傘骨，你這獨眼珠是留著當煉丹引子嗎？”

老鬼匠的獨眼映出血羅剎背后妖異的刺青——那幅鹿妖望月的圖案此刻正在流淚，淚珠順著她脊椎滑進巖漿，凝成冰晶墜在砧臺上。熔爐老沉默著舉起青銅錘，錘頭刻滿反寫的《往生咒》，一錘砸向砧臺上掙扎的青蛇魂魄。

“叼你老母！用佛經超度老子？”青蛇殘魂突然暴起，蛇尾卷起熔巖凝成七層雷峰塔虛影，“臭娘們當年被禿驢騙去擋天劫時，老子早看透你們這些——”

血羅剎的蛇尾如鋼鞭抽碎虛影，濺起的巖漿在半空凝成九百顆佛珠。她扯住青蛇魂魄的靈核，將其生生按進傘骨裂縫：“再提禿驢，老娘把你煉成蛇油燈芯，夜夜照著司命殿那群老不死的茍合！”

熔爐老突然悶哼一聲。青銅錘砸偏的瞬間，燒紅的儺神面模具突然映出詭異畫面：鹿妖被剜角時濺出的血珠，竟與血羅剎刺青里滲出的冰淚一模一樣。老鬼匠的獨眼瞳孔裂成三瓣，啞著嗓子道：“傘骨要吸魂，需用因果纏絲做引。”

“因果？”血羅剎尖笑，蛇尾掃斷三根撐天柱，鬼市穹頂墜落的星鐵砸進熔爐，“禿驢當年抽我妖骨時說因果，天庭活剮我阿姐煉丹時也說因果！”她突然扯開衣襟，心口白鱗下浮出半卷血書——正是雷峰塔底鎮妖碑的拓文。

青蛇魂魄趁機反纏儺神面模具，蛇瞳迸出金光：“臭娘們當真不知？你背后那鹿妖刺青流的不是淚，是地脈靈泉！”熔爐應聲炸開，巖漿里浮出萬千青銅齒輪，每個齒輪都刻著司命殿的星宿圖。血羅剎背后的刺青突然活過來，鹿妖前蹄揚起，竟將熔爐老獨眼里映出的畫面踏成碎片——

那是七百年前的雨夜，尚未入魔的法海握著血羅剎的手，將降魔杵刺進她親姐白蛇的七寸。

“閉嘴！！”血羅剎的嘶吼震碎五十口熔爐。蛇骨傘突然自動合攏，傘尖刺穿青蛇魂魄的剎那，《金剛經》梵文從傘骨滲出，竟與血羅剎心口白鱗上的封印咒文相撞。鬼市地底傳來鎖鏈崩斷聲，熔爐老趁機將儺神面模具推進巖漿：“要成器，先祭魂！”

青蛇最后半截殘魂被烙進傘骨時，傘面浮現的卻不是蛇紋——是鹿童在誅妖臺嘔血的畫面，少年將軍新生的鹿角正被天雷劈得焦黑。

青蛇最后一縷魂魄被烙進傘骨的剎那，蛇骨傘突然倒卷如巨蟒反噬。十八根傘骨刺穿血羅剎的蛇尾，將她生生釘在熔爐區的青銅星圖壁上。熔漿在傘面凝成的雷峰塔倒影里，此刻竟顯出司命殿丹爐的輪廓。

“原來如此！“青蛇的聲音從每根傘骨里滲出，蛇紋在傘面上游走成嘲弄的笑臉，“你心口那片白鱗根本不是法海的封印——“傘尖猛然扎進血羅剎左胸，挑出塊泛著佛光的蛇形逆鱗，“這是禿驢從你姐妖丹里剜的護心鱗！“

血羅剎的嘶吼震落穹頂的窺天鏡碎片。她蛇尾絞碎三根傘骨，卻見青蛇殘魂順著佛光鉆進白鱗裂縫：“當年禿驢用你擋九天玄雷時，這片逆鱗保的根本不是你的命！“熔爐老突然將整罐妖血潑向儺神面模具，沸騰的血霧中浮現出駭人畫面——

七百年前的天劫現場，法海捏著血羅剎的喉嚨，將她親姐的護心鱗按進她胸口。雷光劈落的瞬間，白蛇的妖丹在雷峰塔頂爆開，丹氣卻順著逆鱗流入血羅剎體內。

“禿驢抽你姐妖骨鎮塔，取她逆鱗鎖你，真是廢物利用啊！“青蛇的嘲諷混著傘骨震顫，“知道為什么你能活到現在？因為每當你殺人，這片逆鱗就會把煞氣轉給塔底鎮壓的...“

血羅剎的指甲突然插進自己心口，硬生生扯出那片染血的逆鱗。白鱗離體的剎那，司命殿丹爐的虛影在熔漿里凝成實體，爐口噴出的竟是她最熟悉的妖氣——屬于白蛇的、帶著蓮花清苦的味道。

熔爐老獨眼里的星圖突然倒轉。他抓起燒紅的儺神面模具，將血羅剎的逆鱗和白蛇妖氣同時扣進巖漿：“祭品齊了！“青銅面具在熔漿中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面具表面浮現出三百個正在凈血營煉丹爐里掙扎的混血孩童。

“阿姐...？“血羅剎踉蹌著跪倒在熔巖河畔。她胸口破洞處沒有流血，反而生出并蒂血色蓮花，花蕊中浮現出白蛇殘魂的虛影。青蛇魂魄趁機從傘骨竄入蓮花，蛇尾纏住花莖狂笑：“妙啊！原來你我都是禿驢養的丹引！“

儺神面突然自動飛起，面具瞳孔處裂開兩道血縫。血羅剎背后的鹿妖刺青開始褪色，每褪一寸，熔爐壁上就多出一道芙蓉鎮少女的魂影——那些影子脖頸都系著紅肚兜，正用槐樹精的根須在地面刻寫“天樞院敕令“。

“凈血營已開爐七日夜。“熔爐老突然用青銅錘敲碎自己的左臂，斷肢在熔漿里化作星晷，“當儺神面完全染紅時，你阿姐的妖魂就會變成司命殿最上等的萬壽丹。“

血羅剎并蒂蓮中的白蛇虛影突然睜眼，吐出顆帶血的青銅齒輪，正好卡進儺神面的獠牙間。整個鬼市劇烈震顫，面具額角崩裂處滲出佛血，在地面燒出八個焦黑大字：

“因從塔起，果向天償。“

儺神面的獠牙咬碎青銅齒輪時，整個鬼市的天穹裂開蛛網般的血紋。血羅剎并蒂蓮中的白蛇虛影突然張口，吐出七百年前被法海斬斷的蛇信，那猩紅的信子卷住面具，將萬千冤魂的哭嚎塞進血羅剎耳中：

“雷峰塔下壓的不是我...是凈血營的第一爐丹灰！“

白蛇殘魂的聲音震得熔巖倒流。血羅剎七竅滲血，看著儺神面瞳孔里浮現的畫面——當年法海手持的所謂鎮妖塔，塔基下埋著三百個芙蓉鎮少女的顱骨，每個顱骨天靈蓋都刻著“天樞院丹契“的朱砂印。

青蛇魂魄從血蓮花蕊里鉆出，蛇尾纏住面具額角的青銅犄角：“臭娘們現在懂了？你我姐妹從頭到尾都是丹引！“它突然暴起，將血羅剎的心頭血噴在儺神面獠牙上，“但老子偏要做顆崩牙的丹！“

面具驟然收縮，血羅剎的臉骨被壓出裂紋。她看見青銅內壁上浮現司命殿的星宿圖，三百六十五顆星子皆由混血兒的胎發編織而成。熔爐老獨眼里的星晷突然飛出，晷針扎進面具眉心，鬼市穹頂的裂縫里降下窺天鏡的熾白光柱。

“血羅剎，你阿姐的妖魂滋味可妙？“司命星君的聲音混著丹爐翻炒聲從光柱里傳來，“當年法海獻計，用白蛇妖丹做藥引，凈血營才能煉出延壽千年的...“

血羅剎的蛇尾劈開光柱，折斷的儺神面犄角在掌心燃起青火：“老不死的，這節蛇骨你可認得？“她舉起手中物——正是當年法海刺穿白蛇七寸的降魔杵斷尖！

面具突然活過來般尖叫。被吞噬的冤魂從獠牙間噴涌，在熔巖上凝成三百尊血佛陀。血羅剎踏佛首躍起，將降魔杵殘片釘入窺天鏡中心：“告訴禿驢，他藏在塔底的腌臜勾當，老娘給他刻在天庭匾額上！“

熔爐老突然撕開焦黑的胸皮，露出體內運轉的青銅星象儀。他獨眼里的星圖投射到儺神面上，面具頓時浮現芙蓉鎮全景——凈血營的丹爐正用紅肚兜做燃料，巧娘們的女兒在爐火中哭喊著“鹿叔叔救我“。

“因果收束時，三界顛倒日。“老鬼匠的機械手掌按在血羅剎肩頭，“要破儺面，需用比天庭更臟的血。“

血羅剎反手挖出自己的左眼，那枚琥珀色的蛇瞳里封印著法海當年的一滴佛淚。眼珠墜入面具口部的瞬間，窺天鏡光柱轟然炸裂，司命星君的慘叫聲中，儺神面吞下了整條熔巖河。

青蛇魂魄在此刻徹底消散，最后的蛇鱗粘在面具額角，拼成雷峰塔的倒影。血羅剎的右眼突然淌出銀血，她看見千里之外的誅妖臺——鹿童正用新生鹿角劈開因果鼎，鼎內噴出的青光里站著個系紅肚兜的小女孩。

“成了。“熔爐老體內星象儀停止運轉，“儺面已烙滿三界罪業，現在它是把鑰匙。“

血羅剎折斷面具另一根犄角，斷口處噴出的不是青銅，而是混著蒲公英絮的妖血。她將犄角拋向碎裂的窺天鏡：“鑰匙？不，這是撬塌三十三重天的楔子！“

鬼市在此時塌陷。儺神面吞下的熔巖從地縫涌向人間，血羅剎最后回頭時，看見面具內壁浮現出阿蒲的臉——那孩子手心的鹿角藤蔓，正纏繞著誅妖臺飛出的紅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