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的殘月被蛛網(wǎng)切成碎片,落在阿蒲臟兮兮的腳背上。他蹲在漏風的棺材旁,小手按在鼠妖潰爛的傷口處,嘴里哼著芙蓉鎮(zhèn)巧娘們教的陜北民謠。蒲公英的絨絮從袖口鉆出,粘著血痂凝成淡金色的光膜。
“蒲娃子別唱了!“老貓妖的尾巴突然纏住他的手腕。破瓦罐里腌的死人指甲被震得叮當響,那些用紅線串著的指甲正指向地縫里滲出的青光,“天庭的耳朵長在地脈里!“
阿蒲的掌心突然刺痛。他低頭看見蒲公英的根須扎進血管,在皮膚下游成鹿角狀的藤蔓。藤尖刺入地縫的剎那,整座義莊的棺材板同時震顫,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刻字——每個混血兒的名字都在滲血,血珠滾過棺材板上的溝壑,拼出北斗七星的青銅色軌跡。
“貓爺爺快看!三狗他娘的名字在發(fā)光!“阿蒲想去摸棺材里滲血的刻痕,被老貓妖一爪拍開。那些血珠突然騰空,凝成司命殿的星圖,圖中央的貪狼星位上赫然刻著“凈血營“三個篆字。
鼠妖的傷口突然爆出青苔,腐爛的皮肉下鉆出青銅齒輪。阿蒲嚇得縮手,掌心的藤蔓卻發(fā)瘋般纏住齒輪,硬生生從鼠妖體內(nèi)扯出半截刻滿“天樞院“字樣的鎖鏈。地縫里的青光驟然暴漲,映出千里之外誅妖臺的景象——鹿童正跪在因果鼎前,新生鹿角被雷火劈得焦黑。
“地脈通靈...竟是地脈通靈!“老貓妖炸了毛,獨眼里映出阿蒲背后浮現(xiàn)的鹿影。那些棺材里的血珠突然聚成銅鏡,鏡中射出光柱照在阿蒲眉心,顯出個卍字形的烙印。
阿蒲的民謠卡在喉嚨里。他聽見地底傳來萬千個聲音合唱那首陜北調(diào)子,藤蔓不受控制地扎進每口棺材。當?shù)谝豢|黑煙從刻著“三狗“名字的棺材里升起時,地縫中突然伸出青銅色的巨手——那手掌紋路竟與熔爐老獨眼里的星象儀一模一樣。
“啪!“
老貓妖的尾巴抽在阿蒲臉上,打斷了他與地脈的共鳴。鼠妖尸體已被藤蔓吸成干尸,蒲公英絨絮裹著青銅齒輪,在阿蒲掌心凝成個小巧的儺神面。
“今夜就離開義莊。“老貓妖撕開自己肚皮,露出里面用雷峰塔磚壓著的半截降魔杵,“當年血羅剎的姐姐被鎮(zhèn)壓時,這塊磚...“
話沒說完,地縫里突然伸出藤蔓纏住塔磚。阿蒲看見磚上浮現(xiàn)個系紅肚兜的小女孩,正用槐樹根在地面刻寫童謠。那刻痕滲出的血,和誅妖臺上鹿童劍穗滴落的冰淚一模一樣。
天火裹著硫磺味的箭矢撕開義莊屋頂時,鼠妖正用尾巴卷著阿蒲往地縫里塞。腐朽的梁柱轟然倒塌,砸碎了那口刻滿混血兒名字的棺材,飛濺的木刺扎進老貓妖后背,在它枯黃的毛皮上燙出焦黑的“凈“字。
“接著唱!地脈開了才能活命!“鼠妖突然人立而起,用身體堵住地縫入口。三支天火箭穿透它鼓脹的肚皮,箭鏃上的青銅齒輪瘋狂旋轉,將鼠妖的內(nèi)臟絞成血泥。阿蒲的民謠卡在喉嚨里,眼睜睜看著鼠妖炸成血霧——那些血珠凝成傘狀,竟與血羅剎的蛇骨傘一模一樣。
凈血營統(tǒng)領的鐵靴踏碎鼠妖頭骨,鎧甲縫隙里露出的紅肚兜碎片掃過阿蒲的臉。阿蒲掌心的藤蔓不受控制地暴長,鹿角狀的分枝纏住統(tǒng)領的青銅面甲:“你們殺了三狗他娘!“藤尖刺向眼窩的剎那,統(tǒng)領胸甲突然彈開,里面嵌著的三百個齒輪咬住藤蔓,絞出一地黃銅色的汁液。
“雜種就是雜種。“統(tǒng)領的劍刃劈向阿蒲脖頸,“地脈靈根長在狗身上都比你有用!“
老貓妖的嘶吼混著雷峰塔殘磚的崩裂聲炸響。它撕開自己的肚皮,露出里面封印的白蛇鱗片:“蒲娃子接住!“殘磚擲出的瞬間,磚縫里滲出的妖血在地面燒出個傳送陣。
阿蒲接住殘磚的剎那,磚體浮現(xiàn)的血色符文中突然伸出條白蛇虛影的尾巴。那尾巴卷住統(tǒng)領的劍刃,鱗片刮擦聲里混著血羅剎的尖叫:“阿姐?!“這聲穿越時空的呼喊讓地縫里的青光暴漲,義莊地底突然伸出萬千青銅手臂——正是熔爐老體內(nèi)同款的星象儀組件!
統(tǒng)領的齒輪劍劈碎三根青銅手指,卻見阿蒲懷里的殘磚開始融化。雷峰塔的鎮(zhèn)妖符文順著他的手臂爬上臉頰,在眉心凝成個血色的“卐“字。地脈裂縫里突然涌出混著蒲公英的巖漿,那些絨絮粘在凈血營士兵身上,立刻燃起青色的業(yè)火。
“芙蓉鎮(zhèn)的小崽子...“統(tǒng)領突然扯出鎧甲里的紅肚兜,“認得這針腳嗎?你娘被塞進丹爐前,還在給你縫兜肚!“
阿蒲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那肚兜上歪扭的“蒲“字,針腳里纏著的正是自己胎發(fā)——母親被煉成丹時,發(fā)絲還粘著奶香。
地脈在此刻徹底暴走。白蛇虛影的尾巴突然實體化,拍碎統(tǒng)領半張青銅面甲。老貓妖用最后的氣力躍向傳送陣:“走啊!去鬼市找...“天火墜落,將它燒成焦炭前,阿蒲看見老貓妖腹中掉出塊刻著“血羅剎“三字的玉牌,牌上纏著蒲公英絨絮編成的劍穗。
阿蒲的舌尖被自己咬穿時,血珠濺在老貓妖焦黑的尾骨上。那首芙蓉鎮(zhèn)的民謠混著血沫從喉間涌出,每個音符都化作青銅色的蒲公英絨絮。地縫里的青光突然炸成血色,萬千被天庭煉化的妖魂噴涌而出,裹著七百年的怨氣灌入鹿角藤蔓。
“小主人...我們是被抽筋扒皮的娘親啊...“
妖魂們的嗚咽震裂凈血營統(tǒng)領的鎧甲。阿蒲的藤蔓在吸收怨氣后化為青銅巨蟒,鱗片縫隙里滲出“因果不空“的梵文。統(tǒng)領揮劍劈砍,劍刃卻被藤蔓上的青銅齒輪絞成碎片——那些齒輪竟與司命殿丹爐里的噬魂輪一模一樣。
“雜種!“統(tǒng)領扯下頭盔,露出刻滿“凈“字的臉皮,“老子這就送你去丹爐里見...“
藤尖貫穿他眉心的剎那,統(tǒng)領整張人皮如蛇蛻般脫落,露出里面青銅澆筑的司命殿星官真容。阿蒲的瞳孔里映出星官額間的貪狼印記——那印記正在瘋狂吸收地脈妖魂。
“原來你們才是妖!“阿蒲嘶吼著將藤蔓插入星官胸腔。青銅外殼崩裂的瞬間,地底升起血色蒲公英凝聚的巨人。巨人眼眸由窺天鏡碎片熔鑄,左眼映出血羅剎在鬼市撕碎儺神面的畫面,右眼照出誅妖臺鹿童被天雷劈碎鹿角的慘狀。
“哥哥...你的角在哭...“巨人掌心托起垂死的鹿童,聲音卻是萬千混血兒的合鳴。阿蒲躍上巨人肩頭,看見鹿童碎裂的銀甲里纏著紅肚兜碎片——正是槐樹精女兒被吞噬前最后的衣物。
地脈在此刻徹底沸騰。巨人足底生出雷峰塔狀的根系,每根須脈都纏著被鎮(zhèn)壓的混血兒尸骸。阿蒲的藤蔓與巨人手指融合,青銅色脈絡里浮現(xiàn)芙蓉鎮(zhèn)全景——凈血營的丹爐正在焚燒最后一批紅肚兜,火光中傳來血羅剎的尖嘯:“阿姐!給我撕了這天!“
司命殿的窺天鏡突然從云端壓下,鏡光卻被巨人眼眸反彈。阿蒲看見鏡中浮現(xiàn)自己的倒影:眉心“卐“字逆轉成“卍“,藤蔓纏著的星官殘軀正在地脈里重組,拼成熔爐老體內(nèi)的星象儀。
“殺了我...“掌心的鹿童突然睜眼,新生鹿角綻開血色蒲公英,“我的魂魄...是打開誅妖臺的鑰匙...“
巨人突然將阿蒲與鹿童同時吞入體內(nèi)。在青銅與血肉交融的瞬間,阿蒲聽見地脈深處傳來白蛇的吟唱——正是血羅剎阿姐在雷峰塔底哼了七百年的那首民謠。
凈血營星官在此刻徹底妖化,青銅軀殼里伸出萬千齒輪觸手。血色巨人卻張開熔巖巨口,將漫天觸手連同窺天鏡一起吞入腹中。地動山搖間,阿蒲的最后一縷意識看到:
鬼市熔爐區(qū),血羅剎折下的儺神面犄角,正與自己掌心的藤蔓產(chǎn)生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