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宇接到班主任電話時，正趴在攪拌機旁默寫英語作文。手機在《混凝土抗壓強度記錄表》上震出個同心圓，屏幕上“李閻王“三個字跳著踢踏舞——這是上周家長會剛存的備注，配合項輝校服背后噴的“閻王殿首席弟子“字樣正合適。

“項輝把模考答題卡折成紙飛機，現在掛在國旗桿上開航空展呢！“班主任的怒吼混著課間操廣播傳來，“《運動員進行曲》都壓不住你們家公子的航天夢！“項宇抬頭看了眼工地橫幅——“百日攻堅創佳績“，突然覺得這紅布條和校服一樣在風里瑟瑟發抖。

騎著工地的綠皮電驢沖出大門時，保安老張舉著喇叭喊：“項工你安全帽......“后半句“里夾著考研筆記“被風卷進渣土車的黑煙里。項宇的工裝褲兜鼓出《XXR押題卷》的棱角，活像揣了塊違規使用的外加劑。

廢棄的“ZD翰林苑“樓盤歪在城郊，腳手架像被熊孩子拆散的樂高積木。項宇摸到三樓時踩爆個避孕套包裝袋，驚飛了在“雙地鐵學區房“廣告牌下談戀愛的野鴿子。他聽見樓上有游戲音效，混著鋼筋在風里晃蕩的吱呀聲——這動靜他熟，和項輝半夜躲在被窩搓手游的節奏嚴絲合縫。

“五殺！“

少年蜷在承重柱后的身影被手機藍光照亮，校服背后用噴漆畫著個豎中指的骷髏，底下還有行摩爾斯電碼——破譯過來是“ZD去死吧“。項宇貓腰靠近，發現兒子正用《五三》當鼠標墊，屁股底下墊著林秀珍從紡織廠順回來的的確良布——那上面還印著“98年度操作能手“的褪色紅章。

“老項你踩著我戰術點啦！“項輝的哀嚎驚跑三只在鋼筋上磨爪的野貓。手機劃出完美拋物線，精準掉進未封堵的排污管。項宇飛身撲救，工裝褲“刺啦“裂開道口子，露出印著“ZD等我“的秋褲——考研論壇淘的玄學戰袍，字跡已經被洗成“浙大寺我“。

父子倆在滿地混凝土碎塊上面面相覷。項輝先笑出鼻涕泡：“爸你這行為藝術......“項宇低頭看見“寺“字正卡在破洞處，活像給膝蓋蓋了個佛系封印。

風突然掀起安全告示牌殘頁，“啪“地糊在項輝臉上。項宇揭下來一看：“嚴禁隨地大小便“的“便“字正好堵住兒子嘴，配合他頭頂支棱的呆毛，活脫脫個人形警示牌。

“這地兒風水旺學業啊。“項宇踢開半截螺紋鋼坐下，摸出兜里當午餐的饅頭——已經壓成張博餅。他掰了半塊遞過去：“比教室能量場強？“

項輝盯著饅頭上清晰的《結構力學》壓痕，突然笑得打鳴。少年從書包掏出罐噴漆，在承重柱上畫了個戴眼鏡的骷髏老師：“老李頭說這樓是違建，我看他出的卷子才是豆腐渣工程！“

暮色把未封頂的樓體染成鐵銹紅時，項宇搞明白了三件事：一、項輝暗戀的女生保送ZD了；二、班主任把倒計時貼在黑板擦位置；三、對面倒閉的房企“翰林地產“，老板是他大學睡下鋪的兄弟——當年全系唯一保送ZD的學霸。

“瞅見那裂縫沒？“項宇敲敲墻體，“跟你硬背題庫不消化知識點一個德行。“他踢了腳褪色的“ZD附屬學區“廣告牌，開發商證件照正在掉漆：“這孫子當年說混凝土和愛情一樣，都需要精準配比。“

項輝突然猴子似的竄起來：“爸你褲襠！“項宇捂襠瞬間，少年搶過半塊饅頭拋向遠處。野狗爭食的動靜里，承重柱上新多了個捧考研書的骷髏，旁邊噴著摩爾斯電碼——翻譯過來是“賭約繼續“。

回去的電驢后座上，項輝突然說：“爸，你秋褲上'寺'字掉了一半。“項宇從后視鏡看見兒子把《五三》墊在屁股下，“高考“倆字正對著裂縫里露出的“ZD“二字。

當晚，項宇在《施工日志》上畫了個玩手機的骷髏，備注：“未戴安全帽，扣半月績效“。項輝在承重梁用粉筆寫下“高考倒計時99天“，底下是串摩爾斯電碼——破譯后正是第一章的賭約：“考上ZD，工地歸你“。

月光爬上爛尾樓時，林秀珍的《圣經》播放器在洗腳城循環到《箴言》第四章，項大海的鼾聲里混著鋼筋碰撞的叮當響。五金店的角磨機在夜幕下濺起火星，仿佛在給這出荒誕劇打場記板。那只掉進排污管的手機，此刻正在某截PVC管里循環播放《ZD校歌》，成為老鼠家族的新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