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的楓葉還未紅透，陸云深已踩著滿地碎金般的銀杏葉來到紅葉亭。懷中波斯彎刀壓著《陶庵夢憶》，書頁間那張海棠詩箋泛著奇異幽香——昨夜他蘸著蘇青璃頸血補全了下闋，墨跡竟透出孔雀藍熒光。

“公子來早了三個時辰。“

清泠女聲自潭邊傳來。蘇青璃赤足立在寒潭中央的龜背石上，素紗襦裙被晨霧浸得透明，腰間卻纏著條玄鐵鏈，末端沒入深不見底的潭水。她正用金錯刀在石上刻字，濺起的火星驚散群群銀魚。

陸云深解下披風欲擲，卻被她抬手制止：“潭底沉著三具東廠番子的尸首，公子這蜀錦斗篷，怕是裹不住腥氣。“話音未落，忽有羽箭破空之聲。他疾退三步，箭簇正釘在方才立足處，箭桿上綁著燒焦的《金剛經》殘頁。

“洪老賊要活的！“

崖頂傳來呼喝。十余黑影順著鐵索滑降，繡春刀映著朝陽泛起血光。蘇青璃卻輕笑出聲，金錯刀猛然插入龜背石縫。只聽轟隆巨響，潭水驟然沸騰，數十條鐵鏈如蛟龍出水，將追兵絞入漩渦。

陸云深趁亂躍上龜背石，卻被鐵鏈纏住右腕。蘇青璃指尖拂過他腕間紅痕：“公子可讀過《墨子·備穴》？這寒潭機關本是嘉靖年間防倭寇所筑...“突然悶哼一聲，肩頭黥面“罪“字滲出黑血——原來暗處還藏著名弩手。

“忍痛！“陸云深揮刀斬斷她腰間鐵鏈，卻見鏈頭拴著個鎏金銅匣。蘇青璃奪過匣子按在傷口，竟從匣中取出枚冰魄似的銀針：“這是唐時金仙公主墓中的寒玉針，能鎮百毒...“話音未落，弩箭已至眼前。

千鈞一發之際，陸云深以《陶庵夢憶》格擋。箭鏃穿透書冊，在距蘇青璃咽喉三寸處力竭。書頁紛飛間，忽露出夾層的羊皮地圖——竟是鄭成功廈門水寨的布防圖！

追兵叫囂著逼近。蘇青璃忽然解開發髻，萬千青絲垂落如瀑。她咬破指尖在銅匣疾書梵文，潭水竟瞬間結冰，將追兵凍在晶瑩剔透的冰棺中。陸云深瞥見那些冰棺里還封著前朝衣冠，恍然驚覺此潭原是處衣冠冢。

“快走！“蘇青璃拽著他躍入暗渠。漆黑水道中漂浮著未腐的朱子深衣，腐尸手腕皆系著刻“東林“二字的銅環。游至半途，她忽然喘息加重，肩頭黑血染透陸云深的前襟。

待到重見天光，竟是在雞鳴寺藥師佛塔下。蘇青璃倚著《永樂大典》的書箱，撕下《夢溪筆談》扉頁裹傷：“公子可知，三年前揚州知府蘇慕白被閹黨構陷...“她忽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經幡上綻成紅蓮。

陸云深握刀的手微微顫抖。懷中銅匣突然自動彈開，露出半塊虎符與染血的《璇璣圖》。圖中女子畫像眉目宛然，分明是及笄之年的蘇青璃，題款卻是天啟七年的日期！

遠處傳來馬蹄聲如雷。蘇青璃將虎符塞入他手中：“去福州找鄭家船隊的赤鯨旗...“話未說完便昏死過去。陸云深背起她時，發現其足踝系著串佛骨念珠，其中三顆刻著“嘉定““揚州““江陰“。

暮色降臨時，他們藏身的經閣燃起大火。陸云深隔著火光望見個戴青銅面具的將領，正用長槍挑起本燃燒的《洪武正韻》——書頁灰燼飄落處，露出滿地刻著“開棺戮尸“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