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雙樹啼鵑
- 亂世青蓮:秦淮風月錄
- 佳文妙手偶得之
- 1394字
- 2025-02-16 11:26:12
如皋陸府的白墻浸在血色殘陽里。陸云深攙著蘇青璃翻過祠堂后的女墻時,正聽見中庭傳來摔碎鈞窯茶盞的脆響——那是他父親最珍愛的“雨過天青“色,去歲張溥來訪時都未舍得取出待客。
“逆子!“
陸父的咆哮混著痰音,驚飛檐角銅鈴。陸云深透過漏窗窺見紫檀榻上,老父脖頸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攥著半幅《平復帖》,左手卻指向堂前跪著的青衣丫鬟:“說!這墮胎藥渣從何而來?“
蘇青璃忽然按住陸云深手腕。她蒼白的指尖蘸著肩上未干的血,在粉墻上疾書:“東南角門第三個石墩?!瓣懺粕顣?,那是幼年與乳娘藏蟋蟀罐的暗格。正要移步,忽見丫鬟抬頭——竟是三年前被他逐出書齋的侍墨婢女碧痕!
“是...是公子臨行前夜...“碧痕哭得梨花帶雨,袖中滑落枚翡翠耳珰。陸云深如墜冰窟,那耳珰分明是蘇青璃在寒潭遺落的,此刻卻沾著猩紅口脂。
蘇青璃忽然輕笑,扯下腰間染血的西洋布,就著暮光展示給陸云深看:布帛暗紋里藏著微凸的針腳,細辨竟是“洪承疇密令“五字?!昂脗€移花接木的毒計。“她將布帛覆在傷口,血漬竟顯出淮揚駐軍布防圖。
祠堂后忽然傳來犬吠。陸云深拉著蘇青璃疾奔,卻在雙銀杏樹下被截住——老管家舉著松明火把,身后站著二十余名持弩家丁。“少爺莫怪,“管家掀開左眼罩,露出猙獰刀疤,“洪大人要的可不是活口?!?
蘇青璃忽然揚手撒出把金箔,借著夕照反射刺得眾人睜不開眼。陸云深趁機劈開樹根處的浮土,露出祖父埋下的青銅劍匣。劍出鞘時龍吟貫耳,驚得銀杏葉簌簌如雨——那劍身竟鏨著《禹貢》九州圖,劍格嵌有前朝玉璽殘角!
“陸公子可知此劍來歷?“蘇青璃背靠樹干喘息,肩頭血珠滾落滲入樹根,“嘉靖年間海瑞持此劍斬嚴世蕃,劍過處血滲三尺,三年不生寸草...“話音未落,弩箭已釘入她左肩,將人牢牢釘在銀杏樹上。
陸云深目眥欲裂,揮劍斬斷箭桿。千年銀杏忽然震顫,樹皮皸裂處滲出琥珀色汁液,滴在蘇青璃傷口竟止了血。管家見狀大驚:“快放火!這妖女會巫術!“
烈焰騰起時,蘇青璃咬破指尖在樹身疾書。血字遇火不燃,反顯出《心經》全文。陸云深揮劍劈開火墻,卻見經文中的“色即是空“四字化作青煙,凝成個戴鐐銬的婦人虛影——正是陸云深難產而亡的生母!
“深兒...樹下...“虛影指向銀杏樹洞。陸云深探手摸出個鎏金筒,內藏母親絕筆:“洪賊以墮胎藥誣我清白,汝父終生不知...“絹帛末尾附著張獻忠與洪承疇往來的密函拓本,日期竟在崇禎自縊前三年。
蘇青璃忽然奪過密函拋入火堆:“不可!此物現世則天下大亂...“話音未落,密函灰燼中騰起幽藍火鳳,掠過之處追兵皆化作焦骨。待火鳳沒入銀杏樹冠,空中忽飄下帶血銀杏葉,每片都浮現陸母臨終景象。
“娘!“陸云深跪地長嘯。蘇青璃卻拾起燃燒的枝椏,在焦土上畫出福建輿圖:“公子請看,鄭家艦隊駐泊處正是...“突然咳出塊帶冰碴的黑血,血中裹著半枚刻“嘉定“的佛骨。
更聲驟起,前院傳來破門聲。陸云深背起昏迷的蘇青璃,持劍殺向馬廄。斬斷最后一根韁繩時,他望見祠堂匾額“詩禮傳家“轟然墜落,砸碎在母親最愛的青玉蘭盆栽上——那竟是碧痕白日里埋藥渣的盆栽。
策馬沖出側門時,蘇青璃忽然蘇醒,將染血的西洋布系在他腕間:“去半塘...雙樹...“陸云深這才驚覺,她手中攥著片焦黑的銀杏葉,葉脈間隱約是母親筆跡:“寧毀家室,不墮風骨。“
五更時分,他們倒在半塘荒宅前。陸云深用劍掘土埋劍匣時,挖出個腐壞的柏木匣,內藏七卷《奩艷》殘稿——首頁赫然是蘇青璃十三歲的小像,眉間點著守宮砂,題款卻是天啟六年魏忠賢的朱批:“此女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