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永縣，食府街。

魁梧的漢子腰間撫著配刀，一路穿街過市，顯得行色匆匆。

雷勇這兩天忙的要命。

無數公文似雪花飄來，多少年了，這位都尉府掌兵終于如愿以償，調去郡城任軍中要職。

突然，耳邊傳來問候聲。

“雷老哥早，今日怎么不見陳大人？”

賣烙餅的徐師傅打量了幾眼，卻沒看見那道人影，似乎有些失望。

平常這會兒，陳淵都會姍姍而來買份早點，幾乎是雷打不動。

“陳大人高遷去了州城，以后怕是難得一見了！”雷勇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

正當要繼續邁步時，一架馬車在旁邊停下，人影掀開門簾：“雷兄，這是是要去城門吧，上來我捎你一程！”

看著眼前人影，可不正是榮升副監正的沈霄漢嗎？

兩人此前算是點頭之交，故而他也沒磨蹭，三步并作兩步地上了車。

徐師傅還留在原地發怔，突然似夢中驚醒一般，拍了一下額頭，驚道：“陳大人要走？”

“這可不得了！”

......

城樓上，威武的將軍身著黑衣玄甲。

呂伍德看著旁邊兩道身影，恭賀道：“雷兄，沈兄，恭喜又進一步啊！”

官場中人自然知曉這話的意思。

對面兩人相顧無言，雖然含笑拱手，卻心思各異。

剛才車馬奔馳，終于在最后一刻趕到，得以遠送陳淵。

可他畢竟是四五十歲的人，雖然有心繼續追隨陳淵，可心氣銳意終究是淡了下去......

不提家中還要奉養老母，連妻女都不愿背井離鄉。

他微微一嘆，不管如何，自己托陳大人的福，有如今的成就......

已經萬分知足了！

旁邊的沈霄漢為人精明，瞧見雷勇面有憾色，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寬慰道：“人生在世，處處都是聚少離多，雷兄何必太過感懷？”

“咱們都受過陳大人的恩惠，他如今終是魚躍龍門，有扶搖而上之勢......”

“我等更應該高興不是？”

“自當如此！”雷勇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狠狠揮動著手臂，“可州城畢竟不是等閑之地，我只盼著大人能走的更穩當些！”

旁邊的劍明子是江湖中人，平時見慣了離別，此時反倒最顯得豁達，帶頭遙遙吶喊著：

“陳兄，天高路遠，咱們后會有期了！”

......

陳淵坐在馬車上，輪轂已經開始轉動。

正要離去時，忽然看見街道上掀起塵煙，還夾雜著高昂的呼喊聲，都是聞訊趕來的百姓。

烙饃的徐師傅撂下爐里的餅子，茶攤上的店家也拋開了咕咚著的茶湯，路邊擺攤的織席老伯也來的匆匆忙忙......

眾人身份不一，卻為了同一個目標而來。

“陳大人一路平安！”

“祝陳大人武運昌隆！”

“......”

......

百姓們蜂擁而至，呼喊聲頗為浩蕩。

這一幕讓眾人有些心潮澎湃，唐鐘峻跟趕馬的軍卒附耳輕言，車速悄無聲息的慢了幾分。

陳淵也是心領神會，其實他本沒打算弄得滿城皆知。

既顯得矯情，又耽誤別人的功夫。

何必呢？

但既然事情到了這份上，倒不如坦誠相對。

陳淵掀開帷幕跳下馬車，看著那個熱烈而真摯的百姓，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他先前口口聲聲沒有牽掛，可人心還是肉長的，到了此時仍舊多出幾分愁緒，但他并沒有說些什么，只是默然揮手致意。

臨走前，陳淵最后看了眼這座小縣城。

翻身上車，再無留戀。

“走吧。”

趕車的軍卒輕抖韁繩，青鱗馬看上去兇悍可怖，可拉起車來卻是出乎意料的穩健。

馬蹄聲中，諸般嘈雜聲漸漸被甩在腦后。

“放心吧陳兄弟，上頭注意到了這里，已經加派了戍城衛卒，咱們也留了弟兄幫著整頓政務......”

“那些老鼠屎......都沒有好下場！”氈帽男子說著，還陰惻惻地笑了一句。

聽到這話，陳淵松了口氣，心里最后一塊石頭也落了地。

看著氈帽男人，他突兀生出幾分困惑。

說來也怪，認識幾天，他還不知道眼前男子的尊姓大名。

言笑間，氈帽男子似乎會讀心秘術般，目光看向陳淵，輕笑道：“在下鎮妖軍黃老九，以后咱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陳淵抱拳行禮，正色說道：“諸位前輩往后還請多多賜教！”

出門在外，客氣點總是沒錯的。

“陳兄弟，你可別打趣我了！哪兒有一招都撐不住的前輩？”

“叫我聲老黃就成！”氈帽男子不禁有些羞赧，撓頭說道。

初見之時，還以為眼前的人是個“刺頭”，上次切磋也有來個下馬威的意思。

誰知道這小子這么硬......

幸好磐峰因為塊頭太大去了另一個車廂，否則......又得因為上次自己“臨陣脫逃”之事而喋喋不休！

真是的，那就是個死腦筋！

兄弟之間點到為止就行了嘛......

陳淵只是輕笑道：“再怎么樣我也是個新人，又長在小縣城中，許多修行之事都不懂，不還得跟老黃你們請教嗎？”

“嘿嘿，陳兄弟真會說話，以后有問題來找我就成！”

黃老九呲著一口白牙，正要大包大攬，突然感受到唐鐘峻鄙夷的目光，訕笑道：“呸，看我又說錯話了，當然是找您了！”

唐鐘峻撇撇嘴，懶得理這個不著調的人。

“對了老黃，他倆也是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陳淵指著角落里的吳啟和呂昌正，向著黃老九問道。

“怎么會，陳兄弟你是靈府的高手，當然另有大用，至于他倆......還得在軍中再熬煉幾輪呢！”

黃老九的話擲地有聲，簡而言之就是說他倆不夠格。

看著眾人的目光，吳啟和呂昌正有些坐立不安，臉上帶著局促之色。

“不過你們也不用灰心，到了軍中，只要肯下苦功夫，你們的成長速度會超乎自己的想象，就擔心你們怕了。”

四平八穩的車廂內，黃老九又勉勵地看著他倆。

“卑職不怕！”

見兩人回答的異口同聲，老黃也是滿意地點點頭。

陳淵也明白了。

不過再往深處想想，突然有些悚然。

這些新人經過層層篩選，在地方都稱得上小有天資，還要在軍中“熬煉幾輪”，就是這般錘煉打磨......

依舊死傷驚人！

“對了老黃，那個督軍院......具體是什么來頭，難道跟我們不是一條心？”

陳淵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他有這種顧慮也不奇怪，那些妖魔已經足夠兇險，要是背后還有人捅刀子......那真要讓人罵娘了！

“是，也不是。”黃老九說了這話說的模棱兩可。

“老黃，直話直說就行。”旁邊的唐鐘峻走過來，大馬金刀的坐下。

他神色平靜，似乎還有些漫不經心：“陳兄弟，有些事你剛來還不清楚，軍里其實很復雜。”

“自然不只有所謂的‘兄弟’，想背后捅刀子的人......”

“可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