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秦弩遇希望自己一直昏睡不醒，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做這個見證人。

不過，蕭炅早就準(zhǔn)備好了大夫，才不管秦弩遇身體底子如何，一頓虎狼藥下去，秦弩遇嗆咳不止，硬生生地咳醒了。

醒來之后，秦弩遇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處民宅的院子里，躺在主人用來乘涼的竹榻上。

蕭炅正站在他身邊，并其他參軍和府吏，都在四處打量。

秦弩遇茫然地東張西望，發(fā)現(xiàn)這處院子里還種了瓜果蔬菜，砍好的柴倚在墻邊，井口擺放著三個矮桶，里面浸泡著不少衣物。

院子規(guī)模并不小，看起來不像是普通富戶所住，更像是官員用來平時休憩的小型莊園。

一名老吏正在說話：“稟京尹，此處生活氣息濃厚，應(yīng)該是有人居住了許久，不像是臨時布設(shè)的。”

蕭炅頜首，問道：“你們之前搜查了哪些地方？”

這話問的卻是之前帶隊搜查的府兵，那府兵忙道：“回京尹，我們不過粗粗進了房間，大致翻檢了一下床鋪柜子，其余的便沒有顧及了。”

此案并非命案，且告者又有明確所指，因此按照辦案的通例，一般不需要非常細致的搜查，只是走個流程就可以了。

蕭炅道：“本府命你如今帶人好好再搜一遍，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只要有爾等覺得稍微可疑的物事，都要來回稟于我。”

這是直接提級成了重大命案的搜索流程，那府兵也知道事態(tài)非比尋常，當(dāng)即應(yīng)一聲“是”，帶著一百多名府兵開始沖入各房各門，展開了新一輪的搜索。

這一次，就連廚房后面用來擺放雜務(wù)的竹棚和用來飼養(yǎng)雞鴨的園子都沒放過。

很快，府兵們就有了發(fā)現(xiàn)：“稟京尹，在一處菜園里發(fā)現(xiàn)隱蔽的木門，被反鎖了。”

蕭炅毫不猶豫地道：“踹開它，進去看看有什么。”

府兵依言破門，發(fā)現(xiàn)下面是個地窖，散發(fā)著一股濃烈的火燭氣息。

一般而言，地窖有兩個用途：一是用來儲藏腌制食物或酒類，這種體量較小，嚴禁火燭；二則是用來舉行一些秘密會議，體量較大，通風(fēng)不佳。

蕭炅一聽就精神了，忙道：“且等等，本府和兩位少尹親自下去看看。”

秦弩遇眼前一陣暈眩，他知道，要緊的地方必然就是那處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地窖。

等地窖通風(fēng)散氣得差不多了，蕭炅第一個踩著陡峭的樓梯下去，緊接著是一名老吏扶著秦弩遇顫顫巍巍地跟著，另外一名少尹和幾名參軍尾隨著也進去了。

下面豁然是五尺來方的一個寬敞空間，上首擺放有一張矮榻，上面有龍生九子的漆畫，并鑲嵌有數(shù)顆明珠，一看便知是皇家規(guī)制。

矮榻兩側(cè)放置有竹席，一邊三個，共六個。

竹席半新不舊，上有明顯磨損褪色的痕跡。

秦弩遇忍住身體的不適，咬緊牙關(guān)，只要蕭炅敢開口，非說這就是杜有鄰之物，他就豁出去了。

長安城內(nèi)皇室子孫沒有上百也有幾十，憑什么皇家之物就是太子的？不能是壽王擺的嗎？

但蕭炅似乎對那個竹榻并不感興趣，反而繞著中間的空地轉(zhuǎn)了幾圈，問道：“是不是缺了什么？”

他這么一說，眾人才開始覺得，此處布置確實有些奇怪。

若地窖是用來秘密議事，時間不會太短，參加議事的人肯定不可能就這么枯坐。

每人旁邊必然擺放一張矮幾，用來擺放酒水、果品乃至菜肴。

邊吃喝邊聊事，向來是中原民族一以貫之的風(fēng)俗習(xí)慣。

有兩名府兵機靈，聽到蕭炅如此說，當(dāng)即俯身下去，在草席和矮榻的周圍地上細細摸索，又用火把好生照了照，大聲回道：“京尹，這地上并無幾腿擺放過的痕跡。”

那就意味著，這里幾乎從來沒有擺放過矮幾。

蕭炅沉吟道：“這可奇怪了，就算是要謀反，不至于挨著餓議事吧？吃喝又不會增加危險，為什么不擺放桌幾呢？”

“謀反”兩個字不由得又觸動了秦弩遇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他禁不住全身抖動了一下。

旁邊一名老吏是辦了大半輩子的案的，之前是刑部調(diào)過來，看了許多全國各地上調(diào)的命案懸案，此時腦海里靈光一閃，想到了什么，拱手道：“京尹，依屬下看，他們不是不肯擺放，怕是擺放不了。”

蕭炅忙問道：“此是何意？為何擺放不了？”

那名老吏振振有詞地道：“倘若這中間擺了某個東西，使得旁邊無法再放案幾呢？”

他曾經(jīng)看過一個懸案，兇手殺人后，藏尸于地底，因而土層略松，為了不被人察覺，他便買了一個輕便的大竹筐，上覆以布，謊稱是他人寄放的祖宗靈牌，托他照看，過段時間，尋好地方起好祭堂再遷過去。

一聽說是靈牌，自然無人靠近，尸體也得以藏匿多時不被發(fā)現(xiàn)。

雖然說杜有鄰不太可能殺人，就算殺了人，也會有奴仆幫忙處理，不至于拋尸于此。

但地窖中間用來做別的用途，導(dǎo)致無法擺放案幾，似乎是唯一說得通的解釋。

蕭炅忙招呼著眾人：“都讓開，都讓開，找?guī)讉€人仔細看看，地面是否有什么異樣。”

眾人忙紛亂地往兩側(cè)靠擠，空出中央，有幾名善于尋痕的不良人趴在地上，又聞又拍，末了才回道：“稟京尹，此處似乎有焚燒過什么的痕跡，地面有細微的焦黑，雖然打掃過，但仍能辨認。且剛屬下拍打的時候，聲音空而脆，底下怕是有暗格。”

一聽說有暗格，蕭炅忙不迭地喊道：“快，快，叫人想法子挖開這里。”

實際上，并不需要挖開，地面有一處是隱藏的凹陷，只要用手摳住那個凹陷，向上一用力，就可掀開那個暗格。

眾人忍不住紛紛聚了上去，圍成一圈，腦袋都湊到暗格上方，好奇地打量。

暗格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盒，木盒上刻滿了經(jīng)文，開闔處用一張黃符貼緊。

“這是何物？”蕭炅親自蹲下身去，將那個木盒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