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羽吃了一驚，細看時，只見李林甫臉色慘白，沒有一丁點血色，雙唇烏紫，兩眼上翻，喘息如牛，倒像是昏厥前的征兆。

洪羽失色，想起剛才李林甫就說自己不舒服，但沒想到會這么嚴重，好巧不巧，又剛好碰上強襲，若真的暈了過去，只怕真要死在這里了。

洪羽情急生智，喊一聲“得罪了”，沖進車里，也顧不得輕重，死命掐李林甫的人中。

劇烈的疼痛刺激使得李林甫從半昏厥的狀態中醒來，暈眩的感覺稍退，身體重新回歸到自己的控制中。

洪羽滿頭大汗地跪下請罪：“李相，情急不得已，還請莫……”

話未說完，車廂傳來猛烈的撞擊和搖晃，洪羽沒穩住身子，直接栽倒在了李林甫身上，砸得李林甫差點沒喘過氣來。

車窗外傳來了一連串的慘叫聲，有人在外面大叫：“洪將軍，快跑，我們頂不住了！”

李林甫二話不說，一把拉起洪羽，率先朝車廂外跳了下去：“我不怪罪，快跑！”

見李林甫棄車逃跑，青甲軍都咬緊牙關，頂住那些刺客如鬼魅般的進攻，哪怕身受重傷，也為李林甫和洪羽開辟出了一條逃亡的道路。

洪羽拉著李林甫回身就往春明門的方向跑，他們不能去晉國公府的方向，因為刺客們早已封死了那邊的路線。

而他如果沒估算錯的話，東西橫街上將會有一路巡防的金吾衛路過。

只要能碰上巡防的金吾衛分隊，就能立即將情勢逆轉，嚇退刺客。

刺客顯然也發現了洪羽的意圖，那名身材矮小的首領當即對其他幾人使了一個眼色。

隨即黑衣人默契地分成了兩部分，兩個人跟著首領脫離了馬車附近的戰局，一起朝洪羽和李林甫追了過去。

剩下的幾人繼續在馬車邊拖住青甲軍，此時青甲軍已經死傷過半，他們對付起來也相對游刃有余。

李林甫被洪羽拉著，跑了不到五丈，就覺得四肢酸軟無力，氣喘吁吁，人中穴上的疼痛感已經消失，強烈的暈眩再度襲來。

這使得他無法在奔跑中保持平衡，開始踉踉蹌蹌，好幾次幾欲摔倒。

洪羽暗暗叫苦，耳邊聽著后面風聲嗖嗖，有輕盈的腳步聲點在地面，知道刺客就快追來了。

此時各坊都緊鎖門戶，急切之間無法闖入，外墻又高，自己帶著李林甫也躍不上去，眼見那三名刺客正開始包抄堵截，洪羽知道，再不突圍，自己以一敵三，沒有任何勝算。

洪羽一咬牙，拉著李林甫忽然一個急轉彎，抄東市側邊一條小路跑了過去。

刺客沒有料到他們突然轉向，身形一滯，雙方又拉開了一段距離。

洪羽心急如焚，他知道，這不過是在拖延時間，李林甫的體力在不斷消耗，形勢會慢慢變得對他們越來越不利。

他必須盡快找到脫身的法子。

正當此時，洪羽忽然眼前一亮，他聽到了一陣微弱的馬蹄聲。

金吾衛巡防是不騎馬的，這顯然是某位可以無視宵禁自由外出的顯赫人物正在附近，而他也一定有拱衛的親兵隊伍。

這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援軍。

他死死地拉著李林甫的手，喊道：“李相，前面有人！”

這幾個字給了快要虛脫的李林甫以希望，他強提著一口氣跟著洪羽加快了腳步。

遠遠地，一盞油皮燈籠輕輕晃動，只照出了雪白的四只馬蹄，卻看不清馬上坐的是誰，也看不清他背后的護衛隊有多少人。

洪羽回頭看向刺客，見他們已經近在咫尺，忍不住大呼道：“謀殺！謀殺！右相在此！”

長安城內絕大多數戶內的燈火都已經熄滅，萬籟俱靜中洪羽聲嘶力竭的聲音顯得清晰可聞，遠遠地飄蕩在了街道的上空，旁邊兩個坊內似乎起了一陣騷動，有清晰的交頭接耳聲，但坊門依舊緊閉，并未開啟。

這些普通的老百姓知道外面出了不得了的事，更加不會貿然出頭，招惹禍端。

除了天潢貴胄，達官貴人。

前方那盞燈籠晃動得更加厲害了，燈火在里面搖曳跳動，顯然是聽到了洪羽的呼救聲。

但那匹馬并沒有像洪羽所希望的那樣，立刻帶著親兵護衛飛奔而來，反而在原地徘徊踏步，似乎被人勒住了韁繩。

洪羽心中一涼，難道前方那人恰好是李林甫的政敵？

可即便是政敵，謀殺在前，難道還能眼睜睜見死不救？

他日金鑾殿上，就算是李適之這等人物，也擋不住李隆基的滔天怒火和士大夫們的道德指責。

他想破腦袋都想不通，對方不施以援手的理由。

事實上，騎馬那人也正在努力想破腦袋，好想出一個不施以援手的理由。

他并非什么李林甫的政敵，而是最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點的人。

壽王李瑁。

他為了迷惑李隆基，也為了躲開王宅使侯集的監視，天天晚上跑去常樂坊的胡姬酒肆，裝出一副酗酒縱情的浪蕩模樣，等到宵禁后路上沒人再回去。

他上次破鴻臚寺一案立下大功，李隆基想來想去，不知道該賞他什么，后來聽高力士說，李瑁酷愛飲酒，每次為了趕在宵禁前回去，都喝得不夠盡興。

李隆基大手一擺，直接賜了一項特權給李瑁，那就是無需守宵禁之規，可以隨意出入各坊。

沒想到今天如此倒霉，居然碰上了有人刺殺李林甫。

因為是微服喝酒，他沒有帶親兵護衛，再說他的親兵護衛也遠不如李林甫的豪華，不過才十來號人。

跟在他身邊的只有武慶和王猛兩人。

見洪羽和李林甫跑得東倒西歪、須發凌亂，而后面三個黑衣人正快速接近，武慶和王猛都驚呆了，不約而同齊齊看向李瑁。

李瑁不動，他們亦不動。

武慶覺得不動不是個辦法：“大王，我們不能不救。”

甭管你想不想救，既然被洪羽看到了，那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瑁的大腦沒能想出不救的理由，此刻已經高速運轉到另外一個問題上。

是誰要刺殺李林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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