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課、酒和書，老伍與老曾的那些事

先看看老伍是怎么誤入精神分析這行的

很多年前他為老曾的書寫過一篇序，其中就提到這段往事。

當老伍躺在病床上，看著周圍一張張焦急的面孔，雖然知道一定是其中一個“二貨”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氧氣管，卻干著急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或許會后悔自己曾經給曾奇峰的新書寫過一篇序——“只有用馬爾克斯的經典筆法才能表達出我此時此刻魔幻般的感覺”。

十幾天前，我去武漢講課，周邊農田燒稻草的煙霧讓江城像一座香火鼎盛的大廟，這樣的氛圍很適合拜神。下課后，我出租倒地鐵，地鐵倒摩的，一路狂奔，在漫天的霧霾中摸到了曾奇峰心理工作室。老曾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見你比見我媽都勤。”這是對我最高的獎賞，因為就在前三天的傍晚，我們才在深圳世界之窗旁的大排檔喝過酒。一不留神，他就教會了我女兒吃小龍蝦的“全套國標流程”。我雖然很憤怒，但作為地主不能太失禮，只能語重心長地對女兒說：“孩子，你不能學曾叔叔那樣吃，曾叔叔將來火化的時候會留下一坨重金屬，那是他多年修煉的結果，別人是舍利，他是鉛粒。”

N年前的一天，我送太太去上心理學的課，從此走上了心理學的不歸路。那時，我還是個自負的理工男，管著百十號人，看不上心理學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當然也一竅不通。剛好那天有點時間，也無處可去，就在教室蹭課。不知道怎的就被臺上這個滿嘴漢普（武漢普通話）的人催眠了，感覺他從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不斷飛出各種小刀，刀刀扎向我的要害，那種又想遮擋又有期待、又痛又喜又來不及回味的奇幻感覺是我從未體驗過的，我意識到我的人生可能要拐彎了。

課后一起吃飯的時候，老曾給了我一個評價：“老伍有天賦，趕快改行吧。”我感覺兩腳離地，飄飄欲仙，幾年后才知道，他一共對七萬多人說過同樣的話，只有我當真了。以后每逢有人夸我有天賦，如果不熟，我會很謙虛地說：“哪里有什么天賦，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了陪老曾喝酒上。”如果很熟，我會紅著臉說：“你才有天賦！你全家都有天賦！”

再看看老伍眼里的老曾

看完才知道什么叫一個內心有緯度的人

看人才能看得這么立體豐富

那時的老曾是個四海為家的游子，行蹤飄忽，每天醒來后都要先打電話問一下前臺才能確定自己在哪座城市。第一次分別之際，他趁著酒勁兒送我一本“開過光”（簽名）的《你不知道的自己》，告訴我：見書如人。我特意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沐浴更衣、焚香禱告后開始看這本書，不知不覺中體會到了前輩高人如東方不敗、岳不群、林平之看到《葵花寶典》的感覺，一方面是為自己過去的蹉跎歲月痛惜，另一方面是為光明在前而狂喜。老曾在書中寫道：“如果一個人對我的實際態度比我希望他對我的態度要差，我就會認為自己受到了他的傷害。我們如果感覺受了傷害，那并不是別人傷害了我們，而是自己的愿望傷害了自己。”當讀到這段文字時，我止不住涕淚橫流，如果不是怕引起鄰居誤會，真想仰天長號兩聲。想想自己這么多年給自己設了多少套，挖了多少坑，怨天尤人，原來全是自作自受。我在231頁的空白處用鉛筆寫了八個字——“石破天驚，醍醐灌頂”，每次翻到這一頁，都能看到字旁的斑斑淚痕。

《幻想即現實》是《葵花寶典》的續集，相比第一本，少了直沖五臟六腑的燒灼，多了彌漫三魂七魄的熨帖。如果說第一本是清洌芬芳的陳年西鳳，第二本就是甘醇馥郁的窖藏茅臺。古人說《漢書》可以下酒，老曾的第二本書能讓人直接進入微醺的狀態。《為何別人不理解你》一篇讓我頓悟了“理解”，我又寫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欠你一個理解，你也不欠別人的！我就是我，不一樣的‘饸饹’！您覺得不如‘熱干面’香？去武漢哪您哪！”只要不把評價自己的標準輕易交給別人，就會活得滋潤得多。在另一篇《自作多情是自己制造的》讀到“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與這個世界無關，而與你愿意把它制造成什么樣子有關”，我頓時覺得像被雷劈了一下，剎那間仿佛站在風口浪尖，緊握住日月旋轉，再活五百年的愿望陡增。

這本書是什么味道？就像武漢早餐館的蛋酒，得自己端、自己嘗。

歐陽修說過，最佳讀書時乃為三上，即枕上、馬上、廁上。我很認同，奈何本人沾枕就著，又無馬可騎，唯有廁上可以利用。老曾的書是廁上圣品，居家必備。我把《你不知道的自己》和《幻想即現實》長期供奉在洗手間中，天天聚會。書是獨立的短文，非常適合如廁的節奏，在半裸的狀態下看老曾的書，少了超我的羈絆，更能體會本我的恣肆，事半功倍，療效顯著。洗手間是每天必去的地方，在這里看書就像每天和老曾聊一會兒天，心里感覺特別有底氣，看見人也能壓住火了。一遍看完開始第二遍，循環往復，周而復始，他的書是我的藥，不能隨便停。

課堂上的老曾，化身東邪黃藥師，狂放不羈，挑戰規則，“亂倫”“合謀”“插入”“詛咒”，各種讓人心驚肉跳的詞語像劈面而來的板兒磚拍在聽眾臉上，讓人冷汗直冒又欲罷不能，網上流傳的“曾氏語錄”基本源于此。

餐桌上的老曾，仿佛北丐洪七公，餓鬼投胎，風卷殘云，恨不得跟小龍蝦祖宗八輩兒拼了老命。

書本中的老曾，卻像中神通王重陽，循規蹈矩，心懷大志，溫和寬厚且不近女色。

不知道哪個老曾更像真正的老曾，也許三體合一才是真身。

有一種關系叫老伍與老曾的關系

看完只想感嘆原來這就是男人之間的關系

遙恨自己不是男人

記不清聽過老曾多少次課，也記不清和他喝過多少次酒，更記不清看過多少遍他的書。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世的擦肩而過，我上輩子一定和老曾有過一千次的追尾。當然還有比我更倒霉的，上輩子和他一萬次迎面相撞。這個又像我爹、又像我哥、又像隔壁老王的男人，用他的課、他的酒、他的書嵌入了我的車道，擾動了我的系統，讓我再也無法回到過去。我的恬淡安適、且俗且樂是拜他所賜；我天天起得比雞都早，睡得比狗都遲也是被他禍害——就像謝遜和成昆的恩怨。唉，此行有風險，拜師需謹慎啊！

魯迅說：“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血。”老曾絕對是一頭低產的奶牛，這么多年才擠出這兩本書。唯其如此，才更值得一看。略有區別的是，老曾吃的是小龍蝦，擠出來的是麻辣特侖蘇。

如果覺得活得不舒服，看看老曾的書，會讓你覺得之前都白活了。

如果覺得活得挺舒服，看看老曾的書，會讓你覺得之前都沒有真正活過，因為“一個從未被欺騙也從未被傷害的人，等于沒有生活過”。

我不敢說“天不生奇峰，萬古如長夜”，我怕“抬死”（過高評價）他。我說祝他松鶴延年、龜蛇同春，他也不信。我只希望他比我活得長一些，能在我彌留之際，輕輕推開那個踩著我氧氣管的“二貨”，讓我透過一口氣，然后用我熟悉的、溫暖而頑皮的目光注視著我，俯下身子在耳邊輕輕對我說：“老伍，你放心去吧。我已經緊急加印了一萬本書，專門用來燒化你。”

伍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