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看著手中的腐尸，過去時不時的就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可是現在似乎已經變得不在意了。

至于腐尸的味道，這幾天下來，自己的身上已經全是，算是習以為常了。這種像是見到熟人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在慢慢變成這里的一份子一樣另她害怕。

“天，這腐尸不是——不是我嗎？！為什么會在這里？難道這一切只是我的一個夢？”佐伊丟下手中的工具，摸了摸自己的臉，都完好無損的存在著。

“可是眼前這具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尸又是誰？我從沒到過這里，可是這里有著跟我一模一樣的不是很不現實嗎？但，這個夢未免也太長了吧！真是身心疲憊。”佐伊坐在地上，不知道是因為看著這具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存在還是因為這么多天的憋屈。

佐伊爬下梯子，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每天都明顯比前一天體能的下降而疲憊不堪。“你們說說看，這個是不是很像我？”佐伊用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痣。

“求您告訴我，我是在做夢。你們可以隨意將人的意識去除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這座塑像，我從沒來過這，卻也跟我一模一樣，除了臉上的痣。”佐伊異常激動。

或許因為這么多天的壓抑、或許因為這么多的不可能、或許因為唯一的可能的破滅、或許……百感交集中，佐伊聽到了熟悉的旋律，望向窗外，又開始下雨了，這，這是一首熟悉的曲子。

佐伊抬頭，看到古姥正從旋梯的第三層看向自己。依舊帶著金絲眼鏡，卻多了一份外婆的慈祥；依舊穿著很講究，中式的重工刺繡唐裝和古樸的百褶長裙，卻多了一份莫名的熟悉感。

古姥點了點頭，停頓了一會說：“或許你找到了一個你正在找的東西。”說完，古姥就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憑空消失在佐伊眼前。

佐伊看了一眼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尸，表情并沒有像以前那些腐尸的猙獰。她推翻了那座琉璃塑像，自己的樣子就那樣在琉璃工房碎裂成無數片。

我們走到了分叉路口，站在路口的中間，不知道這些分叉路到底會通向哪里。可是，我們最終艱難地選擇是否就是找到靈魂的捷徑，還是繞了一圈后的回到原點的重新開始……

窗外，傳來了聽過幾次的旋律，佐伊幾乎能完整的哼唱出來。

“古姥，你聽見這個旋律嗎？這里真奇怪，連雨聲都是不一樣的。可是，雖然不一樣，我來到這，聽到了幾次同樣的旋律。”佐伊看向窗外，和第一次來一樣，同樣的雨，同樣的旋律——

“聽到了，很美妙。”古姥微笑了一下。

這是佐伊從來到現在，第一次見到古姥的不經意的微笑。那種會心的不造作的笑容。

“是吧，很美妙，我也很喜歡。”佐伊看著古姥的轉瞬即逝的笑容，已經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那雨聲還是喜歡古姥的笑容。

“古姥，后會有期。替我跟璃道別。”她撐起了璃留給自己的傘，沖進了還伴隨著旋律的雨中。佐伊穿過不同的雨滴，卻無意間發現改變了雨滴的旋律。

傘滴到的雨水越多，就越來越透明，佐伊聽著已經被更改的雨滴的韻律，以及那由于雨傘而縮短了的雨滴的音軌，憑著最后的記憶向最初來的方向跑去。

古姥看著雨中快速遠去的背影，默默流下了淚水。‘好孩子，后會無期……’說完，便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路邊盛開著各種大片大片的樹葉和花朵，說是盛開一點都不夸張，原本包裹著的葉子好花朵就在佐伊經過他們的一瞬間全部盛開。

并且由于雨的韻律變了，顏色也開始泛起微妙的變化，不再是它們原本該有的顏色，全都瞬間變成了七彩色，又瞬間幻化成原本該有的顏色。

佐伊身后，緊追不舍的是那琉璃屋內的守門人。他們打破了雨天本該有的寂靜，可是卻在滴到魚的瞬間被凝固-倒地-碎裂。

她邊跑邊看著，來不及多想，便來到琉璃鎮的側門，也就是他們三人最初跨進的門檻。

外面依舊是深不見橋的碧綠湖水，沒有任何波紋，就像一個片會反光的冰面。和最初來到時一樣，被迷惑的不知是景色還是人心。

佐伊看著湖水，遲疑了一會，僅僅幾秒，然后便義無反顧的屏住呼吸，一個躍身，縱身跳入湖水之中。

湖面掀起了一圈一圈延綿不絕的波瀾，打破了由于雨滴而泛起的水的軌跡。大的漣漪吞沒了由于雨滴造成的小波瀾，一層覆蓋一層，直到遠方。

碧綠的泛著奇異光芒的湖面只飄著那只已經幾乎透明的傘——佐伊義無反顧的跳進湖水之中，瞬息間沉入水里不見了蹤影。水下的世界跟自己的夢中一樣，深不見底的水中，游著各種各樣的泛著光芒的小魚。

她跟著魚群，順著它們開辟的水路，被水流沖了出去。她閉著眼睛，屏住的氣息被湖水沖擊著，水流不停的往鼻孔里灌。

水是她最害怕的，即使會游泳，也沒下過幾次水。她在這里，卻拋棄了膽怯，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亦或是與沒日沒夜與尸相伴的比較，最終選擇最后一搏，縱身入水。

當我們沒有退路，沒有選擇，無論前方是什么，都只能屏住呼吸沖過去。是最后尋找希望的奮勇一搏，還是無懼死亡想要離開的沖動？

人生的第一步是什么？

是釋放克服恐懼的心？

從出生的啼哭——到后來的躲在墻角一個人緊咬嘴唇的抽泣——再到后來只是冷漠的旁觀，那些恐懼的心被牢牢的冰封住了——

佐伊在冰冷的湖水中，被湖底的激流任意的沖刷拍打著，不知道會飄向哪里。頭發的束縛被水底壓迫著吹散了，像是綻放的黑暗蓮花，順著水流消逝殆盡。湖里的水冰冷刺骨，水流沖擊在皮膚上，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次比一次鋒利。而皮膚，在一次次的撞擊下，越發的疼痛。

她閉上了雙眼，抱緊雙腿，蜷縮起來。皮膚生疼，只是希望被少拍打到一些。她的衣服被湖底的水流撕扯著，衣袖、肩膀、脊背、腿，所有的皮膚和衣服沒有一處的是完整的，可以說已經被水撕扯的體無完膚。

那些裂開的皮膚，血液在水中蔓延開來，像是一朵美麗的花，卻在短暫的綻放后消失不再，剩下的，只有被水蟄的生疼的皮膚。湖底死一般的寂靜，湖水在這個季節冰冷至極，佐伊感覺到自己下沉的速度，時而緩慢時而急促，湖水的壓力開始擠壓著心臟的跳動，讓她有強烈的壓迫感。

在水底，她除了聽到魚群游近了又遠了，和那冰冷刺骨的水時緩時急，佐伊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心跳越來越劇烈、越來越緩慢，佐伊在水底哭了。

‘我到底是在哪里，在做什么？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佐伊的大腦像是在放電影一般，回憶著過了橋后的一切，可是像是一種牽引力，總是把思緒抽離出橋的另一邊。

‘誰能來救救我嗎，救救我……’她在心里無盡的呼喚著，即使是無望，也希望有人可以聽見。這個地方，毫無預兆的打破了佐伊重新開始的生活，以及消磨殆盡了佐伊所有的勇氣和希望。

如果這個地方是這么的不真實，那做一些不真實的事情，或者自己害怕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如果這個地方是真實存在的，如果真的就這樣沉入水底死了，那么，在這寂靜的湖底安眠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反正，就現在看來，找到救晟和太子方法是非常渺茫了。

她的淚水和湖水融合在了一起，碧綠的湖水泛起小小的淺色光芒的水泡。

湖水里有一條黃色的小魚，輕輕在佐伊眼角親吻了一下，像是在品嘗除了和湖水之外其他水源帶來的新鮮感。當小魚碰到佐伊的眼淚的瞬間，小魚睜大了眼，腫脹成了圓球形，嘴角上揚，像是非常滿足的表情以及形體。

小魚的鱗片瞬間像螢火蟲一般，一片片閃亮起來。佐伊突然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這一小小的生命體，看著這一小小的突變，愣了神。第一步或許也是最后一步，時間就在雙眼一張一合的瞬息改變了最初的模樣，無法改變的過去，無法預測的未來，莫問前程兇吉，但求落幕無悔。

“不行，就這么死了，死后會泡的很漲浮上水面，那也太丑了，不是我的風格啊！死也要死得像樣一點！”終于回過神的佐伊想到了自己死后全身腫脹的樣子。

佐伊又一次在湖底睜開雙眼，“沒想到湖底會這么美!”散發著微光的綠色湖水，銀色的水草隨意纏繞著，還有各種魚群游來游去——剛剛那只小黃魚和她對視著，悄悄湊近佐伊，又親了一下便飛一般的游開了。

“原來世界真的就在雙眼的一張一合的瞬間改變了，或許，我該走了！”她張開雙手，伸開雙腿上下拍打著水面向上游起來。

可是，水底有著巨大的吸力拉扯著她的雙腿，“我還不想就這么結束，世界這么大，我還沒有好好享受過人生。”佐伊開始掙扎著，發絲散落在水中，像是一幅水墨畫。

‘怎么回事？好像被什么纏住了。’佐伊回頭，看著自己的小腿，有什么暗色的陰影拽住了腳踝，怎么用力抖擺脫不了。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想要掙脫，雙腿不停地蹬踩著湖水。

‘放開我！我要活下去！不能就這么死了！’佐伊感覺自己的氧氣已經用光了，整個人憋悶的難受。鼻腔涌入很多帶著腥味的湖水，咽喉被這些水嗆得難受。

可是拽住腳踝的無形的東西依舊死死的不肯松開，反倒是更用力的把佐伊往更深的地方扯去。最后，佐伊想放棄了，幾乎凍僵的肢節，完全喘不過氣了。

忽然，湖水中出現了一道陽光般閃亮的光速穿透了層層的湖水。有個黑影，佐伊最后隱約看到一個黑影，然后因為極度的缺氧暈了過去。

“就這樣死了?我，19歲，還不知道愛情應該是什么的我，繼續著自己很珍惜的生活，父母對自己的指望與我的真正的追求背道而馳。現在的我，真的可以放下這一切而去，放棄一切顧忌、一切束縛，這一刻也變得輕松了……”就在佐伊想就這樣結束，或許僅僅是一場很長很長的夢，盡頭或者最終的結局就是我又能回到現實中。

恍惚中，佐伊又看見了古姥。古姥像過去所有的時候一樣，溫柔的抱著自己“好孩子，我活到現在就是為了最后再見你一眼啊！我的孩子，要好好活下去啊！”

夜晚的湖面水位上升，無名的風卷起一層層的細沙，洋洋灑灑漂散了整個湖面，已無法辨別橋面的準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