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密令(5)
- 靈魂的旅途
- 劉入夢
- 3492字
- 2016-11-07 10:31:27
佐伊一把抓住桌邊的陶瓷托盤,又往外拖了一點點,然后費勁的抓住托盤上的小杯子,小杯子還冒著熱騰騰的水汽。杯子在佐伊的拖動下抖動著,眼看著就會灑出來了,那熱氣跟著一起起哄,歪歪扭扭的冒著。
她靠近臉,淡淡的聞了聞,奶香和茶香混合著,佐伊不禁打了個寒戰,貪婪的一口氣喝了下去。頓時,當熱茶順著舌尖-喉嚨-食道滑入,熱氣蔓延到血管流入全身,整個身體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暖流從口腔蔓延開來。
從碰到暖流的嘴唇、到接觸熱滾滾的液體的舌尖、到舌根、再由舌根蔓延到食道、腸胃、血管、毛發、四肢……就像已經快要干枯的植物突然碰到了原漿一般,每一個脈絡每一個分支都貪婪得允吸著這久違的甘露。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汗毛、每一個肢節似乎瞬間重新煥發了活力,都像長了草一般,這種感覺從未如此強烈過。
佐伊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步伐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和輕盈。她穩穩地將手中的杯子放回原處,杯身依舊渙散著剩余的熱度?;謴土獾淖粢?,拖開古舊的雕刻繁雜的木桌旁邊的靠背椅凳子,挪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坐定。
桌子有3米多長,窄長型的,中間放著一塊長長的大紅色桌旗,桌旗上還用刺繡繡著各式各樣神態各異人物,人物似乎也在用餐,場面熱鬧非凡。佐伊盯著看了一會,沒想到桌旗上的人看了看她,然后動了起來。他們夾著菜,互相客套的寒暄著,有些還喝著小酒。和現在只有古姥和自己的安靜空間形成極大的反差。
佐伊搖了搖還有些懵懂的大腦,視力也慢慢開始恢復了。她仔細端詳著桌子的另一頭,古姥打扮端莊隆重,玫瑰紅的刺繡唐裝,用金絲線細細密密的繡著龍鳳的紋樣,顏色艷麗但不花俏,花紋繁雜但不艷俗。唐裝是立領的,領子上用一枚雕刻細致的牡丹紋紐扣緊緊的系著,嚴謹卻不死板。臉上,淺淺的鋪著腮紅;唇上,是和衣服相呼應的淺玫紅;耳朵上,那珍珠般的圓珠子從不同角度看,都散發著七彩的光色?;野紫嚅g的發絲規規整整的盤在頭頂,頭發間還插著一只裝飾簡單的銀柄鑲嵌著的玉釵,雖然很簡單,卻異常雅致。那鼻梁骨上的金絲眼鏡,著實添加了一份冷冽的氣質。
那些無法挽回的過去,無法預知的未來,和瑣碎到無法把控的現在。靈魂的旅途上,我們在追尋的,是過去、是現在,還是未來——
‘是呀,這樣精致的老者,璃讓我來這里,應該是有原因的?!粢粮杏X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卻又想不起是什么。但卻無暇顧及到底遺忘了什么,只是不禁被眼前精致的畫面模糊了視線。
佐伊毫不避諱的緊盯著古姥,她不知道這種莫名的熟悉感是什么,但是還記著璃讓自己不要說話,索性也就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餐桌對面的古姥,穿著上半身中國古代經典的中山裝,胸口偏上的部分用刺繡秘密的縫了些圖案,下半生裙子是用寶藍色的綢緞和白色的蕾絲打制而成,款式雖然已老舊,但依舊掩蓋不了本身的高貴氣質。佐伊眼中,對面的這個古姥,簡直端莊高貴冷咧的讓她嘆服。
古姥用左手拿著報紙,倚靠在桌子邊,右手優雅地用蘭花指拿著杯子,杯子是用琺瑯瓷做成的,上面還繪著一朵朵彼岸花,紅艷艷的彼岸花瓣,誘惑著每一個看著它的人。古姥挪低了一點報紙,抬眼看著正陷入思索的緊盯著自己的佐伊:“你想要看多久呢?快點吃東西吧!”古姥用力抖展了兩下手中的早已發黃的報紙,繼續翻閱著,像極了一個博學多才的學者。
‘是啊,我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佐伊想著,抓緊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面來。此時此刻的佐伊不知道為什么,內心百般不適滋味。越吃,淚水就越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可滑落后就在半空消失了。她記得先前自己的那三顆淚珠,再看看現在消失的眼淚,終于知道古姥所謂的珍貴。
‘我沒有了過去和未來?!粢料胫?,可是過去是什么,自己憧憬的未來又是什么,她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東西,卻不得而知。內心也沒有什么太大波瀾,只是剛才的淚水,也是讓自己不知所措。感覺像是自己就是在這里長大的,因為所有的記憶只有這里。
古姥手一揮,桌子兩邊出來幾個小妖,說是小妖一點都不過分,身高像極了童話書里的拇指姑娘,但是長相可沒有那般美好。小妖們穿著統一,清一色的灰色中山旗袍,都只有一條腿,腳丫像是青蛙一般長了蹼,單腿跳到桌子對面,費力的推過來一個古舊的盒子。沒等古姥吩咐,小妖們就自覺的開始打掃起屋里的一切。有些拿著小小的抹布擦桌子,有些拿著袖珍掃帚在掃地,還有些跪在地上拖地······
古姥悄悄挪低了一點報紙,看了看佐伊,她稍稍皺了皺眉,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復了平靜?!阋獙W會堅強,我已經不在你身邊了,哭是容易,在這個世界活著,是多么艱辛。’古姥猶豫了,可是同樣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在心底訴說著。
“錦盒里是你今后需要用的必備品,自己攜帶好。請牢記,所有的東西,如有遺失,就會用你的一部分來換取,就像她們一樣?!惫爬芽戳艘谎勰切┱诿β档男⊙?。此時的小妖們,已經麻利的開始打掃了。那個大木盒,就那么安安靜靜的躺在冰冷的琉璃地板上。
佐伊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些獨腿的小妖,‘原來她們是用腿換取了某樣東西??!’她打開錦盒,里面只有兩樣東西,一把刀柄是金色的琉璃制的雕刻刀,還有一塊簡單刺繡的錦帕。佐伊并沒有去碰,又重新蓋上了蓋子。她不明白,就一把雕刻刀和一塊布,需要用一條腿去換取嗎?
古姥像是看出了佐伊的心思,“后面你就會知道,在這里生存下去是有多困難?!?
“這是什么意思?”佐伊有些明白,但是更多的是不明白。她潛意識覺得古姥想告訴自己一些什么,可是又什么也分析不出來。
“就像是用光自己命數的人,”古姥站起身,站在琉璃墻邊看著一樓說:“看到一樓那些腐尸了嗎,那里有一半以上是用光自己命數,在死期到來之前已經死了?!?
“命數?”佐伊不大明白。
“就是時間。我們活著不都需要時間嗎,沒有了時間,跟死也沒有差別了。”古姥冷咧的微微笑了一下,也只是嘴角上揚了一點,并沒有多余的表情。
“可是為什么會在死期之前用光時間呢?”佐伊不明白,都是按部就班干著自己的事,在死期前用到的時間會是因為什么呢?
“為什么我剛剛會有這么沉重的感覺?雖然不算漫長,可是,感覺像是鬼壓床,不,比那更勝一籌,我感覺自己就快沉悶到消失了!”說完,佐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去。
古姥放下手中的古卷,摘下那精致的金絲眼鏡,輕輕的放在桌角。用幾乎透明的銀色瞳孔緊盯著佐伊,看著她把盤子中最后一塊肉放入嘴中。
“吃完了吧,以后的每一天,你的工作就是樓下的那些乍一看像是琉璃一樣光潔,但失去光線之后就變回面目猙獰的尸體。每天你的時間是有限的,這一餐夠你維持12小時的工作量。一旦這些能量用完,就會進入深度睡眠狀態。”古姥頓了頓,喝了一口水繼續說:“然而,你在這個地方的每一天,你的生命體征就會弱一點,最后你的意識和肉體分離的時候,你就跟下面的那些一樣,會變成一具尸體。”
古姥并沒有直接回答佐伊的問題,她自顧自的重新理了一下眼鏡后面綁著的金絲線,戴上眼鏡,雙手順了一下耳側的銀發,低下頭,匆忙地開始寫著什么。
“尸體?什么意思?”佐伊脫口而出。
可沒聽到古姥的回答,或者說古姥壓根就沒有打算回答佐伊的問題。
“古姥,我該怎么做。我不能天天在這,修飾著這些冰冷的腐尸。”佐伊不知道這莫名的急促感是什么,只記得當時看到太子和晟快掉下水去的時候,自己拼命跑去找人求救的景象。她只記得后來璃讓自己看到的景象,就是晟和太子逃脫了。但和這兩個人過去相關的記憶,一點都沒有了。但是聽見古姥說的這番話,卻莫名的緊張起來??墒撬掃€沒說完,古姥左手食指輕輕在空中掃了兩下,佐伊就像電影倒帶般,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制推搡著通往旋梯。
“記住,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所有的事情,沒有人會告訴你該怎么做,后果會如何。只有自己去找尋出路,在這個世界,沒有人幫的了你?!弊粢岭x開大廳的最后一刻,依稀地聽到古姥最后的告誡。
只見古姥手中的羽毛筆動了兩下,錦盒咣的一聲打開了,那琉璃鑲金的雕刻刀和錦帕飛到了佐伊的手中。佐伊不受自身的控制,迅速的倒退。失去重心的身體任由那股說不出的力推動著倒著下樓梯,一圈——兩圈——三圈——佐伊轉的已經開始眩暈。每一級的樓梯像是照著月光,泛著星星點點斑駁陸離的光芒。
她扶著扶手,深怕這股力沒有了,自己會跌落這旋轉的樓梯而粉身碎骨。扶手上深深淺淺的雕刻著各式各樣的走獸,相互撕咬扭打著,像是一個故事一般一連串分明記述著什么。她的手不小心被古舊的木頭扶手劃破了,那扶手上的各路妖鬼蛇神像是被什么召喚著復活了一般,只是佐伊來不及辨別就已經被那股力推動著走遠了。
另一頭的千眼橋,依舊有絡繹不絕的游客來目睹著遺留的石橋。越來越多的人從上面走過,到了中斷的水深處,由于風沙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冷的緣故,只能無奈地折回。
或許更多的時候,我們選擇了放棄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為誰都不知道,走過艱險將面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