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縣衙。

黃術高擎探事司鎏金腰牌，大步在前開路。

一行人徑直闖進縣衙，當班衙役們面面相覷，攥著水火棍的手心沁出冷汗，硬是無人敢橫棍相攔。

知縣時文彬，聞報疾趨出迎。

聽黃術介紹完白五花身份后，他喉頭不由一緊，表現的既熱情又惶恐。

皇城司勾當官位居五品，是他這個下縣的九品知縣，平日里接觸不到的頂級官員。

雖說大宋重文輕武，但架不住級別差的太多，而且人家是官家身邊人，還掌有皇城司、探事司這等令人膽寒的機構。

時文彬將白五花讓到上坐，一番客套后，坎坷不安的詢問：“不知白勾當是奉旨巡查，還是另有公干？”

白五花抿了一口熱茶，安慰道：“莫怕，本官前來，只為解決鐵面賊，你這鄆城也是賊寇肆虐之地，可對其有所了解嗎？”

時文彬聞言暗自松了口氣，和自己沒關系就好。

他拱手回答：“上官容稟，這鐵面賊乃是馬賊，一擊得手便逃之夭夭，故而知之不詳。不過，本縣押司和兩個都頭正在調查此事，可喚他們來細訴一番。”

白五花和黃術對視一眼，感興趣的問道：“這三人緣何如此盡職？莫非與那遭劫的大戶有瓜葛？”

“瓜葛倒是未曾聽說，不過那被抄家的方員外，有個外甥為本縣聞人，他們三人查這件案子，或許和這個有關。”

白五花點點頭：“既如此，安排一間靜室，本官要向這三人單獨問話。”

時文彬拱手退走，吩咐衙役去尋人。

半個時辰后，押司宋江率先趕到。

宋江月余前接到晁蓋知會，得知了其舅舅被害一事。

加上最近多有商戶和綠林中人向他訴苦，說那鐵面賊四處劫掠，搞的大家都沒了飯轍，收入銳減不說，再這么亂下去就沒活路了。

以江湖義氣為重的宋江，之前還對林沖頗為敬仰，如今種種因素下，卻將其視為了一害。

他今日正是在晁蓋莊中，一起商議如何對付鐵面賊。

衙役找到他時，宋江還以為是知縣來尋，半路一打聽，才知道是有東京高官來鄆城公干。

宋江不敢怠慢，就近從百姓那里借了頭驢，一路快行，差點沒把隔夜飯顛出來。

來到縣衙，聽知縣介紹了白五花身份，以及所來為何事后，這位孝義黑三郎臉色頓時一喜。

他快步走到靜室，輕輕敲門，得到進門允許后，方敢推門而入。

宋江沒敢抬頭，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

“鄆城賤吏宋江，叩拜天使上官。”

白五花讓他抬起頭來，好好端詳了一番。

只見此人年及三旬，眼如丹鳳，眉似臥蠶，唇方口正，額闊頂平，除了有點黑、有點矮，也算是一表人才。

宋江眼皮下垂，不敢直視白五花。

白五花見他姿態放的如此低，眼中不屑一閃而過，隨即招呼他起身說話。

“我聽聞你綽號‘及時雨’，平日里多有仗義疏財、扶危濟困之舉，且最好結識各路好漢，本官對江湖事頗感興趣，速速與我詳解一番。”

宋江拱手作揖：“都是諸位好漢賞臉，小小賤號，多為笑鬧，上官都想了解些什么？小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五花隨后詢問了一些江湖事，見他說的頭頭是道，不由得暗自點頭。

他直言問道：“宋江，你可愿入皇城司聽候差遣？”

宋江聞言先是一愣，接著激動的再次下跪。

“賤吏空有報國之心，卻一直投門無路，今日蒙上官看得起，小可自無不從。”

白五花再次讓他起身：“本官這次來山東，為的是解決鐵面賊禍，你若能立下功勞，日后自當抬舉你。”

宋江疑惑道：“小人武藝稀松，不知能為恁做些什么？”

白五花將招安梁山的計策說了出來。

宋江聽后暗自尋思道：“這落草為寇的，不就是奔著招安去的嘛，此事倒是不難。”

他正了正幞頭，拱手道：“不瞞上官，在下平日里多與綠林中人接觸，勾當若是放心，招安之事可交予小人來辦。”

“此事事不宜遲，你若心中有計較，盡管道來。”

白五花見宋江主動請纓，心下好感大增，抬手示意他坐下說。

“勾當容稟，恁既然是代表朝廷來招安，那么姿態就不宜過低，更不宜輕身涉險，小人多與江湖中人打交道，可先去試探一番，若是不虞，也好有轉圜余地。”

白五花點頭贊揚：“嗯，倒是老成持重之言，那招安之事就交由你來辦，不過我要的結果，是梁山去對付鐵面賊，你可有把握？”

宋江挺起胸膛：“勾當放心，那梁山與鐵面賊有大仇，定會應允此事。”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黃術來報，說兩名都頭在外等候求見。

白五花輕輕點頭，示意他帶人進來。

此時宋江見白五花茶杯已空，殷勤的為他續上熱水，隨后站在對方旁邊候著。

片刻后，朱仝和雷橫進了靜室，各自抱拳行禮。

白五花上下打量二人，雷橫紫黑闊臉，頜下一部扇須，身形壯碩，虎背熊腰，周身散發著一股豪邁不羈。

朱仝面如重棗，目若朗星，行止間長須隨身輕擺，舉手投足盡顯沉穩大氣。

白五花暗暗點頭，別的不論，就這兩人的長相，任誰看都不是一般人物。

“本官來此公干，多聞你二人名號，我素來賞識英雄，且問一嘴，你們可愿入我皇城司任職？”

雷橫聽聞此言，驚喜不已，隨后又有些犯愁。

遂抱拳道：“多謝上官看得起俺，小人雖有心入恁麾下當職，但奈何家中有老母需要侍奉，恕不能從命。”

白五花擺擺手，不以為意道：“倒是個有孝心的，但你莫要擔憂，本官這差遣不耽誤你奉養老母。”

“既如此，那便多謝恩官體諒，小人日后定效犬馬之勞。”雷橫長于市井，慣會順竿爬。

白五花的目光又看向朱仝，這位美髯公頓時面露糾結之色。

拒絕吧，不給上官面子。

答應吧，又不合自己心意。

他在鄆城縣無拘無束，可不愿去東京給天子看門。

朱仝抬頭看向宋江，想征求他的建議。

宋江借著倒水的功夫，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朱仝見狀，心下稍安，跟著拱手道：“愿隨上官鞍前馬后，但在下亦有家眷在鄆城，不知能否……”

“無妨，不讓你入京便是。”

白五花清咳一聲，繼續道：“此事說定，你三人來我皇城司任職，每月月俸二兩，職司定為密探，隸屬探事司，需每半月向東京發送一封簡報，主要是掃聽江湖動向。”

三人聞言，臉色頓時一變。

宋江雖極想做官，卻不愿干這刺探監察之事。

朱仝就更不用說了，他本就是縣里富戶出身，又怎會愿意平白當個諜子。

唯獨雷橫想的開，他少時貧賤，開過舂米作坊，當了都頭后，又干了殺牛放賭的活計，雖也不喜歡做密探，卻也不會太過糾結。

白五花見三人目光游移不定，沉下臉道：“怎么，看不上我皇城司？本官不愿看爾等埋沒，這才抬舉你們，若是密探做好了，自有其他差遣等著。”

宋江看他不悅，趕緊撩開下擺，跪地叩首：“上官容稟，小人們并非不愿，只是心有詫異。如今既已應承于恁，日后定會用心辦事。”

另兩人見宋江行如此大禮，也只好跟在他后面下跪。

雷橫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干好這個差遣。

而朱仝，心里就像吃了個蒼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