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閣內，張曉蘭親自為沐芷光挑選著衣裳首飾。

“這支碧玉簪子襯你膚色，顯得清雅。”

“還有這對珍珠耳墜，圓潤光潔，最是溫婉不過。”

張曉蘭細細叮囑：“到了李府，萬事要沉住氣。對李夫人要恭敬孝順，就當自己親娘一般侍奉，嘴要甜，手腳要勤快。”

“對那位李大公子，你更要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溫柔。他身子不好，你就多關心他的飲食起居，表現出你的體貼細致。男人嘛，都吃這一套。”

沐芷光撫摸著光滑的衣料，臉上帶著自信的淺笑：“母親放心，女兒都記下了。定不會讓您和父親失望。”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力求既不失沐家二小姐的身份，又要顯得柔弱可憐，惹人憐愛。

一切準備妥當，張曉蘭親自將沐芷光送上馬車，又塞給她一個錦盒：“這是我特意尋的上好補品，你代我，也代你姐姐，送給李夫人和李大公子，聊表心意。”

沐芷光接過錦盒，鄭重點頭。

馬車緩緩駛向李府。

李府門前，沐芷光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裙擺和發髻，臉上掛上早已練習純熟的、帶著幾分怯意和擔憂的表情，由丫鬟攙扶著下了車。

通報之后，李府的管家親自出來迎接，態度不失禮數，卻也談不上熱絡。

穿過幾重庭院，沐芷光被引到了李夫人的正房。

李夫人端坐在上首，穿著家常的衣裳，神色平淡，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沐二小姐來了，坐吧。”李夫人語氣溫和，卻帶著疏離。

沐芷光連忙上前，盈盈一拜：“芷光見過李伯母。家母身體不適，特命芷光前來，代姐姐向伯母和李二公子賠罪。”

她說著，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哽咽：“姐姐年少不懂事，沖撞了李二公子，還請伯母和李家寬宏大量，不要與她計較。此事皆因芷光未能及時勸阻姐姐而起，芷光心中實在愧疚不安。”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幾分，又處處維護沐芷若，顯得既懂事又姐妹情深。

李夫人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沒接話。

她打量著眼前的沐芷光，一身素雅的衣裙，面容姣好，眉宇間帶著刻意營造的柔弱，與傳聞中那個在鄉野長大的沐家嫡女截然不同。

“沐二小姐有心了。”李夫人放下茶盞，聲音依舊平淡，“年輕人之間有些小摩擦，也是常有的。志遠年輕氣盛，行事魯莽，我已訓誡過他。”

這話聽似給了臺階，卻也撇清了李家的責任，并未對沐芷若表示任何諒解。

沐芷光心中微緊，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連忙將帶來的錦盒奉上：“這是家母的一點心意，給伯母和逸塵大哥補補身子，還望伯母不要嫌棄。”

李夫人讓身邊的嬤嬤接了過去，只淡淡道了句：“費心了。”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沐芷光絞盡腦汁想著張曉蘭教的話術，試圖找些話題拉近關系：“聽聞逸塵大哥近日身子可好些了？芷光略通一些調理之法，平日里也喜歡看些醫書，不知可否……”

“逸塵身子不好，不便見客。”李夫人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語氣雖溫和，拒絕的意思卻很明顯。

沐芷光的笑容僵在臉上，心中涌起一陣難堪和不忿。

她不過是想表達一下關心，李夫人竟如此不給面子！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一個清越的男子聲音響起：“母親，可是有客？”

隨著聲音，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緩步走了進來。

他身形略顯清瘦，面色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但五官俊秀，氣質清冷脫俗，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正是李家大公子，李逸塵。

沐芷光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眼前的男子比她想象中還要出色，即便病弱，也難掩其風華。

她連忙起身，重新斂了神色，做出羞怯又帶著關切的樣子，柔聲道：“芷光見過逸塵大哥。”

李逸塵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平和無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尋常物事。

“沐二小姐。”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隨即轉向李夫人，“母親，我方才看院中的幾株藥草似乎有些不對，正想來問問您。”

李夫人見到兒子，神色明顯柔和了許多：“哦？是哪幾株？我讓人去看看。”

“不必了，兒子自己去瞧瞧就好。”李逸塵說著，又若有似無地瞥了沐芷光一眼，對李夫人道，“母親好生招待客人。”

說完，他便轉身，緩步朝外走去，自始至終，沒再給沐芷光一個多余的注視。

沐芷光愣在原地，臉上火辣辣的。

李逸塵的態度，比李夫人的疏離更讓她難堪。

那是一種徹底的無視。

她精心準備的溫柔、體貼、關切，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無用處。

李夫人看在眼里，也沒說什么，只道：“逸塵身子弱，性子也淡些，二小姐莫要介意。”

沐芷光強撐著笑容：“怎會？逸塵大哥安心靜養最重要。”

她又坐了一會兒，實在找不到什么話說，李夫人也沒有留她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辭。

臨走前，她鼓起勇氣，再次提起：“伯母，家父家母都十分掛念逸塵大哥的身體。若是……若是有什么芷光能幫上忙的，伯母千萬不要客氣。”

李夫人這次倒是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沐二小姐的心意我領了。府里有大夫，逸塵的飲食起居也有專人照料，不敢勞煩二小姐。”

沐芷光碰了一鼻子灰，再也待不下去，帶著滿心的失落和不甘，離開了李府。

回到沁芳閣，張曉蘭早已等得心焦。

“怎么樣？光兒，李夫人怎么說？見到李大公子了嗎？”

沐芷光一見到母親，強撐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母親……”

她將李府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了。

張曉蘭聽完，眉頭緊鎖。

李夫人的態度不冷不熱，意料之中。

但李逸塵……竟然如此冷淡，甚至可以說是無視！

“這個李逸塵，真是個怪人！”張曉蘭有些氣惱，“病秧子一個，架子倒是不小！”

沐芷光擦了擦眼淚，咬著唇道：“母親，女兒覺得，李夫人好像……并不怎么喜歡我。那個李逸塵，更是連話都懶得和我說一句。”

“哼，不喜歡又如何？”張曉蘭冷笑，“男人心，海底針。他現在對你冷淡，未必以后也這樣。你今日表現得很好，姿態放得夠低，又處處維護沐芷若，李夫人就算心里不喜，明面上也挑不出錯處。”

她拉著沐芷光的手，給她打氣：“這只是第一次，不必灰心。以后我們多找機會去，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水滴尚能石穿，何況人心？只要你堅持下去，拿出你的柔情和耐心，不怕他不被打動！”

沐芷光被母親說得又燃起了幾分希望和斗志。

對，不能放棄！李逸塵越是冷淡，她越是要拿下他！

母女倆又湊在一起，分析著今日的得失，謀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而與此同時，清芷院內。

丫鬟將打探來的消息，關于沐芷光如何精心準備，如何在李府門前故作姿態，如何在李夫人面前“情真意切”，又如何在李逸塵面前碰了釘子，都一一回稟給了沐芷若。

沐芷若靜靜地聽著，指尖撥弄著窗臺上的一盆蘭草。

“李逸塵……直接無視了她？”她輕聲重復了一句，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果然不出所料。

那位李大公子，可不是沐芷光以為的，靠著幾分姿色和溫柔就能輕易拿下的。

他的心思，深著呢。

沐芷光今日的“表演”，恐怕在那雙清亮的眼睛里，早已無所遁形。

“大小姐，二小姐這次在李府吃了癟，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丫鬟有些擔憂。

“無妨。”沐芷若淡淡道，“她越是急于求成，就越容易出錯。”

張曉蘭和沐芷光以為這是她們的機會，卻不知，每一次上門，都是在李夫人和李逸塵面前加深她們急功近利的印象。

尤其是父親沐鶴川那里。

他允許沐芷光去，是看在“緩和關系”的份上。

若沐芷光屢次三番上門，不僅沒能緩和關系，反而因為舉止失當，惹得李家更加不快，甚至影響到沐家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