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人在元末,小明王是我弟?
- 裝作鴻儒的白丁
- 4080字
- 2025-04-20 21:22:30
續(xù)繼祖家,門前院中。
一眾漢子拿了杌子圍著坐了一排,人手握一蒲扇,呼扇趕著那惱人的蚊蟲,似是在等著什么。
片刻后,大門打開,李喜喜進來后,轉(zhuǎn)身關(guān)門上鎖,插銷的響聲引得眾人抬頭。
彭大看向李喜喜,開口問道:“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那兄弟幾個都給了糧食虎肉,找了間屋子讓毛兄莊上的那個管事住下,薛小子的家人鄰居也送回去了。”
“多謝李叔。”
薛顯謝了一句,李喜喜擺了擺手,走過來坐下,彭大目光不離,待他落位后又順著掃視了一眾漢子,隨即面色一整,肅然道:“既都到了,那我便說一下,大伙聽聽,這事兒怎么辦。”
彭大將劉百戶對他說的拉攏之言大致敘述了一遍。
“不靠譜。”
李喜喜搖頭,又補充道:“不過也不能惹惱了他,敷衍即可。”
“能做大,何必做小?”
“他就一個百戶,說什么諸侯割據(jù),全是虛的!”
續(xù)繼祖反問,薛顯不屑。
“二位兄弟……”
看向關(guān)鐸和潘誠,見二人連連擺手,似是不欲發(fā)言,彭大無奈,目光流轉(zhuǎn),又望向了自己兒子。
“早住,你說兩句。”
“嗯?”
彭早住霍然抬頭,他正尋思劉百戶所說的話似乎有點熟悉呢,仔細一想,這不就是李思齊和察罕帖木兒的發(fā)家史嗎?
這劉百戶好歹還有官身,那李察罕可是純地主硬莽,聚攏了幾百人,跟李思齊匯合后就去打紅巾,最重要的是,還讓他打贏了,一舉收復(fù)羅山縣。
后來這哥倆因此戰(zhàn)軍功,一個升任汝寧知府,一個升任汝寧的達魯花赤,并且簡在帝心——李思齊本被授予縣尹之職,元順帝得知,千金買馬骨,升其為汝寧知府,堪稱是一步登天了。
不過,歷史上可沒劉百戶這一號人揚名,蕭縣離著徐州城又如此之近,怕是還未一展胸中抱負,便被老爹他們幾刀剁了殺雞儆猴,或者一棒子打散,編入義軍了吧?
彭早住心中想法百轉(zhuǎn)千回,面上自然就有些敷衍。
“杜遵道,劉福通,皆非常人,白蓮教經(jīng)營日久,此時兵起,又挫元廷之軍,正是起勢之時,如何去討?這劉百戶心比天高,胸懷大志,卻也可能是個眼高手低之徒,無需冒險去賭,依李叔所說便是。”
“我亦是這般想的。”彭大點頭,正欲再說些什么,忽然感覺衣袖被拽了一下,詫異扭頭卻見兒子神秘兮兮的看著自己。
“那啥,爹,你跟毛叔父說的那個董元帥是誰啊?”
“我正要講。”彭大面無表情,不著痕跡的把袖子奪了回來,開口道:“此人姓董,名摶霄,據(jù)毛兄弟了解,是從浙東宣慰使司都元帥府那邊過來的,職位是宣慰副使……”
比起芒碭山中毛貴著急忙慌的訴苦與兄言,彭大這次,講的更加細致,而眾人的神色,也從好奇轉(zhuǎn)為凝重。
只有彭早住不同,別人是凝重,他特么冷汗已經(jīng)下來了。
我測。
我聽到了什么?
浙東來的副元帥,還他媽叫董摶霄!?
耳畔傳來老爹彭大娓娓道來的聲音,彭早住卻已經(jīng)沒心思去聽了,他僵坐在原地,懷疑人生的同時,亦是慶幸不已。
還好那劉百戶野心勃勃,且知曉潁州元廷兵敗之事,投鼠忌器也有心拉攏,今夜起兵之事這才沒成。
萬一成了,那就算一切順利,拿下蕭縣,聚眾上萬,迎接他們的,也將會是堪稱地獄級別的開局。
沒錯,哪怕聚眾上萬,麾下猛將如云,還有他這個有信息優(yōu)勢的穿越者坐鎮(zhèn),那也是地獄開局!
小小的蕭縣,雖然地處沛南,背靠芒碭,也確實出了不少草莽英雄,就好似漢高祖所遺留的龍脈再行一般,但是,說的再玄乎,這地方也沒法作為擴張根本。
尤其是在相隔不遠,便有個徐州的時候。
講玄學(xué)風(fēng)水,徐州是帝王之鄉(xiāng),黃帝、項羽都曾在這建立都城。三代時,唐堯封彭祖于此,創(chuàng)建了大彭氏國,故而得名彭城。說來,彭家還能以此為憑,如李唐認老子為祖一般大肆宣傳。
講地理位置,因宋時屢次給黃河改道,以往富碩華美,土地肥沃的河北多次變成澤國。黃河本身也在南宋建炎二年的一次絕口后侵泗奪淮入海,直至清咸豐五年才北徙回歸。
而眼下的元末,徐州,正巧位列于京杭大運河與黃河的相交之地,據(jù)水路之便,北上可奪濟寧東昌,南下能取淮安高郵,甚至大膽一點,連杭州都在兵峰之下!
可以說,徐州完全是天授的擴張根本之地!
當然,有得便有失,四通八達的水路除了方便擴張,也方便被敵軍圍毆。而且徐州說是平原,實則多面環(huán)山,是個實實切切的小盆地。一旦被掃光城外塢堡,敵軍居高臨下,配以回回砲,巨石紛飛之下,那也就完犢子了。
歷史上的芝麻李,彭大,聚眾十萬又如何,不做防備,徐州便是這般破于宰相脫脫之手。
只是,現(xiàn)在的彭早住沒有大軍,雖然知道回回砲的原理,但哪怕拿下了蕭縣,也就萬把來人。勉強圍住徐州,仗著器械之利,平時也便罷了,骨頭再硬也能試著啃下來,但如今這徐州城中,可是有個董摶霄啊!
想到這里,彭早住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董摶霄是何人呢?
他是元順帝最得力的爹!
雖然這般講有些冒犯,但董摶霄的生平,自投筆從戎之后,便寫滿了“無敵”二字。
此人除卻于不久前的浙東海戰(zhàn)中被方國珍打成光桿司令以外,也就只有今后在南皮縣魏家莊,身死于龍鳳北伐東路軍之手這一筆敗績。
除此之外,在對上紅巾軍時,幾乎可以說是百戰(zhàn)百勝。
至正十一年,杜劉起于潁州,四方紅巾,云集響應(yīng)。董摶霄兵出安豐,先敗義軍于合肥定林站,又破其于淝水,安豐一舉收復(fù)。
次年,徐壽輝所部四處用兵,拓土千里,據(jù)江漢而攻周圍之地,后出奇兵破杭州,接著揮師北上,占常湖二州,江陰宣城,再南下攻取福建的南平寧德,實現(xiàn)對江浙之地的戰(zhàn)略包圍,并躍躍欲試,虎視眈眈。
值此危難之際,董摶霄奉命馳援江南,見諸將面有遲疑,拔劍呵斥,身先士卒,一馬當先,于是與義軍連戰(zhàn)七陣,陣陣皆勝,又引兵追之,全殲其于清河坊,乃復(fù)杭州。
后大肆發(fā)兵圍剿,將江浙失地全部收回,并在多次戰(zhàn)役之中連戰(zhàn)連捷,共斬首數(shù)萬級,差點讓這股意在東征的義軍落得個全滅的下場。
就連那赫赫有名的老一輩造反家彭瑩玉,都被打的幾乎是僅以身免,不得不往江西投奔昔日舊徒。
兩年后,隨丞相脫脫圍困高郵,分戍鹽城,閑來無事,聽聞鹽城南的興化有兩股義軍,軍寨在大縱、德勝二湖間,凡十有二,悉數(shù)剿平。
余下一些自恃水性的,渡淮河而據(jù)安東州,董摶霄于軍中招善泅者五百,與之戰(zhàn)于太湖,輕松取勝,安東收復(fù),可謂是舉重若輕。
其后轉(zhuǎn)戰(zhàn)江浙、兩淮、山東、河北之地,幾無敗績,最困難時,戰(zhàn)事不利,糧道被截,董摶霄領(lǐng)兵與義軍鏖戰(zhàn)七晝夜,依舊戰(zhàn)而勝之。
一身轉(zhuǎn)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這便是他人生的真實寫照。
《新元史》更是不吝贊譽,評之為:“元未名將,摶霄一人而已。”
雖然如此贊譽,八成是沒算上明初那些猛人,但他的能征善戰(zhàn),已然是可見一斑了。
不過,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這董摶霄英雄一世,臨了臨了,于那南皮縣之魏家莊,在陣型未整,營壘未完之際,被龍鳳北伐的東路軍趁人之危,引兵刺之,兵敗身死。
而東路軍的主將,正是毛貴。
這也是除削減趙均用勢力外,彭早住要籠絡(luò)毛貴之心的關(guān)鍵原因之一。
——你白管董摶霄這把元廷拿來對付義軍的專武利刃有多鋒利多堅韌,我只知道,毛貴成功把他撅折了。
而且,就算毛貴撅不折,他也還有另一位經(jīng)過歷史考驗,除了嗜殺這點之外,堪稱有口皆碑的名將。
——被明太祖拿來與傅友德并列,并大贊“勇略冠軍,可當一面”,湖州之戰(zhàn)中更是讓“常十萬”感嘆“今日之戰(zhàn),將軍功,遇春弗如也”的薛顯兄:
怎么,在想我的事?
不過……眼下無論毛貴還是薛顯,在軍事上都還是個小白,而董摶霄,海戰(zhàn)再被你方哥虐,陸地上打他們這群毫無統(tǒng)兵經(jīng)驗的小趴菜,那也是手拿把掐,易如反掌。
今夜真要是起兵了,你就瞧好吧,別說毛貴薛顯,就算加上彭大、關(guān)鐸、潘誠、李喜喜、續(xù)繼祖等人,哥幾個綁一塊也完全不夠人家一只手打的,到時候真可以說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哭都沒地哭去!
今夜之險,怕是來日身陷敵陣,戰(zhàn)場搏殺都未必能比。
彭早住心中凜然,這次的事給他提了個醒,沒人能真正算無遺策,在信息不全之際,不能妄下定論,急著動手。
不然輕則如演義中的曹操,將錯就錯殺盡呂伯奢全家,聲名狼藉。重則因圖一時之快,使得未來發(fā)展受阻,再想獲益,難度或?qū)j升百倍不止!
警鐘長鳴,以此為戒!
只是,這董摶霄在浙東敗給方國珍后,不是才領(lǐng)了濟寧路總管的差事,灰溜溜撤離臺溫二州嗎?
放著好端端的職位不去赴任,跑這徐州來是作甚?
彭早住眉頭皺起,面露思索之色。
他這邊沉吟不語了,院中眾人倒是聊得火熱,對此議論紛紛。
“還是要虛以為蛇。”
“搬離徐州,來咱蕭縣可行?”
“我覺得沒問題,如此也好聚集商議,共圖大事。”
“不可,動靜太大,引人注目,不如不搬。”
“左右毛兄家中沒多少可信任之人,不若干脆些,遣散莊眾,金蟬脫殼,只帶親信,將莊園放給官府,于暗中來蕭縣,也未嘗不可啊。”
“這……咱們可做不了主,等再見毛兄時再商議吧。”
“莊中糧秣甚多,更是有不少刀槍弓箭,依你這般,是要讓毛兄十年積累毀于一旦嗎?”
“這倒是無礙,據(jù)毛兄雖說,十年積累,最重要的是徐州城內(nèi)布防,以及街道走向,這些均被他印在胸中,縱使夜間舉事,亦不妨事……”
良久,院中紛紛擾擾的議論聲漸漸沒了,彭大扭頭看向沉默至今,一言不發(fā)的兒子。
“早住,可有良計?”
“無有。”
彭早住搖了搖頭,“主動權(quán)不在我等,只有待那董摶霄離開徐州,再做打算了。”
“那這董摶霄何時離開徐州城,早住你……可知道?”
彭大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家兒子,李喜喜,續(xù)繼祖,薛顯均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便以一種飽含希望的眼神看向彭早住。
只有關(guān)鐸和潘誠,相顧無言,面面相覷。
彭早住見狀愣了一下,隨即便反應(yīng)過來,面上瞬間便作出一副深沉的神情,閉口不言足足半刻,隨后抬首,鄭重其事的說道:“董摶霄在徐州,待不住三個月,最晚不過八月初,他便會離去。”
身為后世之人,彭早住本身是不迷信的,最多也就是沾點靈者為先的思想。
但在古代,尤其是在風(fēng)雨飄搖的王朝末年,諸如天災(zāi)人禍之下,吃不上飯的小民朝不保夕,為了生活有點盼頭,自然會找些精神寄托,這也是宗教經(jīng)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而在這個百姓普遍迷信的年代,你想拉起一支隊伍,推翻元廷的統(tǒng)治,神秘色彩,必然不能缺少。
或者說,你得給立一個人設(shè),讓自己顯得,與眾不同。
因為,哪怕不迷信,群眾也不會輕易信服聽命于一個平平無奇的人。
而彭早住給自己找的與眾不同,便是“預(yù)知”。
從小到大,幼時言范孟自立,背誦其反詩一字不差,總角見年有災(zāi)荒,便說李二會開芝麻倉賑濟災(zāi)民,少年聞黃河泛濫,預(yù)言紅巾軍高舉義旗聚于潁州。
而今,他要用董摶霄的動向,來鞏固自己的這份與眾不同。
你看,他們不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