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人在元末,小明王是我弟?
- 裝作鴻儒的白丁
- 4128字
- 2025-04-19 22:34:02
彭大的拒絕著實出人意料,就連有一眾扈從落座,劃拳勸酒,嬉笑嘲罵之聲此起彼伏的主桌都安靜了一瞬。
不過,在安靜之后,緊接著響起的,便是那沸反盈天,不堪入耳的喝罵之聲。
“好個腌臜廝鳥,大人恁地好言相勸,你竟敢這般拿喬!”
“給臉不要臉的潑才,也敢在此安坐嗎!?”
“入恁娘的撮鳥,敢是跟俺討野火吃!”
幾個扈從口中罵罵咧咧,站起身來,拍桌子砸碗,在一陣乒鈴乓啷聲中走來,抬手就欲打人。
彭大雙目瞪大,身體緊繃,看似是神色惶恐,實則已經盯緊了身邊的百戶。
彭早住瞇起雙眼,左手扣住桌沿,右手暗暗伸向腰間別著的利斧。
側桌的劉橫捂著嘴偷笑,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時時關注主桌的李續薛三人蠢蠢欲動,只待掀桌之號一出,便要動如脫兔。
也就在這間不容縷,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厲喝陡然響起,蠻橫的打斷了所有人的部署。
“你們這幫畜生,是要造反不成?!”
李續薛三人猛的一動,打了個趔趄,又坐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沒發生。
劉橫似是被口水嗆到,咳嗽個不停。
彭大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
彭早住動作沒變,只是眼底多了幾分狐疑。
扈從們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定睛一看,見自家大人那橫眉怒目的樣子,剩下小半酒意也煙消云散了。
百戶官的臉色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陰沉似水。
一方面是彭大拒絕了他拋出的橄欖枝,另一方面,這幫扈從是蠻橫久了,一頓辱罵險些壞了他的大事!
此刻,見他們一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樣子,百戶官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壞不壞大事先放到一邊,這彭大給臉不要也是事實,先前你們有膽子喝罵他,現在就沒膽子仗著有理頂一句嘴,替咱唱一唱白臉,敲打一下這廝嗎?
娘的,狗仗人勢,忒沒出息!
“還不滾?繼續待在這給咱丟人現眼嗎?”
扈從們唯唯諾諾,作鳥獸散。
彭早住為了不使目的暴露人前,也回到了左側桌。
于是主桌就剩下彭大與百戶官兩人。
“讓兄弟見笑了。”
百戶官勉強笑了笑,看著似是有些疲憊,“正所謂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我這般客氣,那自然也是有所圖謀。”
你這也算客氣?
彭大扯了扯嘴角。
百戶官自是沒有看到,此刻的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疲憊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這大元江山,老久之前就坐不穩了,四方造反不斷。只是你別看他搖搖欲墜,啥時候真正崩塌,那還真沒人清楚。”
百戶官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我在潁州有些關系,前些日子,那邊傳來消息,紅巾賊大勝,赫廝未戰先敗,六千阿速軍不戰而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不就是紅巾四起,云集響應嗎?
我會不知道?
彭大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百戶官見狀,不厭其煩的說道:“紅巾賊的基礎是白蓮教,白蓮教在江北樹大根深。”
“再加上前些年的水旱蝗災,如今的治河交鈔,必然會出現很多活不下去的河上勞工,以及吃不上飯的鄉間小民。”
“而當這支紅巾賊,在潁州站穩了腳跟,四方景從,云集響應響應者肯定甚眾。”
“所以,大人想說什么?”
彭大忍不住問。
“我想說,既然這大元目前亡不了,地方四起的賊寇又是眾多,官府完全顧不過來,何不趁此時機,以平賊寇為名,招兵買馬?”
“依著大元現在這風雨飄搖的模樣,有人起兵平紅巾,高興還來不及呢,根本不會去糾結擁兵自重的問題!”
“你我兄弟,以原有的探馬赤軍為基礎,再拉起一彪人馬來,遇上那些反賊便殺,只要有了軍功傍身,名正言順之下,完全可以再擴大隊伍。如此循環往復,今后不定能憑此割據一方,做個聽調不聽宣的諸侯老爺!”
百戶官雙目明亮,無比自信的看向彭大,“如何,兄弟可愿與咱一塊,共謀富貴,同舉大事?”
彭大神色凝重,雙目瞇起,正欲說些什么,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將眾人目光吸引了過去。
馬蹄聲由遠及近,卻是個身著差役袍服的官府中人騎馬趕來,目光搜尋了一番,看向主桌,翻身下馬拜道:“百戶大人,縣尹大人有要事邀您相商。”
話沒說完,那百戶便渾不在意的擺手道:“回去告訴孫大人,咱正在宴上,還喝了酒,怕是不好沖撞了大人的駕,有事明日再說吧。”
“這……”
差役一臉為難,見百戶官已然面露不耐,也不敢再多言些什么,只得行禮上馬,揚鞭而去。
不多時,馬蹄聲遠離又及近,又有一差役騎馬跑了過來,百戶官卻是有些惱了,不待其下馬便喝問道:“又有甚么事?方才不是說了明日再談嗎?”
那差役見說,倒也不慌,只是在勒住躁動不安的馬匹后粗粗的抱了個拳,隨即便面無表情的道:“劉百戶,達魯花赤大人有請。”
言罷,拽著韁繩調轉馬頭,奔騰而去。
彭大再回頭看時,見那劉百戶皺著眉頭,留下一句“咱講的事兄弟你多多考慮”后,竟是沒再多說一個字,召集了那些散在各桌蹭吃蹭喝的扈從便神色匆匆的離去了。
鎮民們見狀都舒了口氣,緩了一會后,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一時間,這宴席倒真生出幾分熱鬧來。
可這還沒熱鬧一會兒,隨著一個生怕劉百戶回來的鎮民帶著妻兒歸家,其他百姓也似乎反應過來,忙不迭的緊隨其后,四散而走那幾乎是奪路而逃。
于是前不久才生出點人氣的宴席,眼下只余下一桌桌的殘羹冷炙,不斷舔舐鐵釜的火舌,還有那被煮的咕嘟嘟冒泡的肉米羹,冷清的緊,再沒有方才的熱鬧了。
見此情景,續繼祖和薛顯面面相覷。
李喜喜帶著幾個街坊兄弟收拾碗筷,今番旁的不說,虎肉那是管夠,就是不知他們有沒有心情吃了。
不過現在還沒被嚇跑回家,想來是有的。
毛貴跟關鐸潘誠二人說著什么,不時還望向左側桌那邊,面露踟躇。
彭大則是想著劉百戶說的那番話,眉頭緊鎖。
“眼下這個年景,有席摟就已經很少見了,來吃席還能剩下東西,那更是少見中的少見。”
一晚上沒吃飯的彭早住執箸夾了塊虎肉進嘴,含糊不清的嘆道:“不過確實是有點涼了,發腥,可惜了,哎,可惜!”
言罷,搖了搖頭,起身跟著收拾桌椅釜鍋,碗筷殘羹去了。
彭早住當然不是在可惜虎肉,他只是可惜今夜的造反良機,因種種緣故,只得錯過了。
不過,好消息是,接下來不用去籌備什么,只需等著趙均用上門來說即可。
稍后再跟毛貴打探一番徐州的情況與平時是否有所不同,彭早住實在好奇,徐州究竟生出了何等變數,讓歷史上的芝麻李等人足足按耐到了八月才敢前往徐州,起兵造反。
而且不動則已,動,便是八人下徐州這等藝高人膽大的壯舉。
你說他們莽吧,能因徐州變數硬等三個月,直至良機出現才起兵。你說他們穩吧,八個人就敢打徐州,最重要的是,還他媽真給打下來了!
這前后之變化,簡直判若鴻溝,迥然不同。
良久,月上枝頭,銀輝灑落,宴席已是基本收拾得當,只余下幾桌碗筷未理,與一些篝火未滅。
這時卻聽得遠處又是一道馬蹄聲傳來,眾人扭頭看去,見是一騎策馬奔來。
“今兒后晌,還真是熱鬧啊。”
彭早住將成摞的盤碗放回桌上,神色古怪。
“第三個了。”
“應該不是來找那百戶官的吧?”
“肯定不是。”
“仲信,你是使弓的,眼神好,幫我瞅瞅,這人是不是有些面善?”
關鐸看了半晌,忽然出聲道。
潘誠聞言,扭頭瞥了一眼,本不當回事的繼續收拾,倏覺不對,猛回頭瞪眼一瞧——
“這不郎君莊上那個管事嗎,他竟也會騎馬?”
話音剛落,那騎士已然跑了過來,沖眾人喊道“郎君!郎君!毛貴毛郎君可在?某有要事稟報啊!”
未滅的篝火照亮了此人身形,只見得他風塵仆仆,神色慌張,憑其言語推斷,似是自徐州連夜趕來。
“我便是毛貴,你有何事要說?”
毛貴走了出來,定睛一看,見是自家管事,不由驚異出聲。
“老五?我不是讓你在莊上看著嗎,怎地跑這蕭縣來了?”
“郎君啊,某可找著你了!”
被稱為“老五”的管事見到毛貴,幾乎是熱淚盈眶。
天知道他一個不會騎馬的人從徐州趕到這費了多大功夫?
毛貴見他這副模樣,稍一聯想,便皺起了眉頭。
“莫不是徐州城里的那個董元帥又生事了不成?”
董元帥?
彭早住眨了眨眼,心下暗忖。
難不成,那讓芝麻李按耐到八月,才敢去徐州的變數,便是此人?
姓董的元帥……
元末有這號人嗎?
彭早住不禁也皺起了眉。
“郎君所言不差,”聽聞毛貴所言,老五也顧不得訴苦,忙倒豆子般的將所知之事快速說了個干凈。
“郎君離家之后,白日一切如常,也就來了倆小吏,被某請了頓飯便打發走了。直到黃昏之時,有個著甲戴盔的軍漢遞了一張請帖,說是明日辰時,董元帥做東設宴,讓郎君務必趕到。”
老五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有火漆封緘,看上去皺巴巴的請帖來,躬著腰朝前遞道:“郎君,給,這便是那請帖。”
毛貴下意識伸手接過,隨后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么似的,猛然抬頭,看著馬背上的老五,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我記著你從未騎過馬,你這……是上去后下不來了?”
您才發現嗎?
老五悲憤欲絕,連連點頭。
“咳咳咳,難為你了,”毛貴干咳了兩聲,不自在的偏過頭去,正巧看到關鐸在似在偷笑,當即便喊道:“老關,仲信,別擱那笑了,來搭把手!”
“誒!來了!”
聽到關鐸應聲,毛貴也便不再多管,取解手刀削開封蠟,抽出請柬,一字一句的看了起來。
少頃,毛貴看完抬頭,嚇了一跳,卻是不知何時,彭大父子,續繼祖薛顯,關鐸潘誠,乃至于老五都湊了過來,將他圍在中間,堵的密不透風。
“如何?”
彭大問道:“可是什么急事?”
“那董元帥說是前番發那榜文實在是思慮不周,使得一眾豪紳受驚,是他的罪過,要設下酒宴,請客賠罪,喝個一醉方休。”
毛貴將請帖收好,苦笑著搖頭道:“此人來徐不過數日,手段酷烈,雷厲風行,整得城內風聲鶴唳,人心惶惶。我本覺著,他是要撈一筆就走,誰承想……哎!看他現在這樣,又是設宴又是賠罪的,是大有要一直駐扎下去的架勢啊!”
毛貴嘆息一聲,伸手撥開人群,翻身上馬,沖一眾人拱手道:“事態緊急,我這便連夜趕回了,老關和潘誠便在此常住,還請諸位多擔待一二,老五你整點吃食,歇息一晚明日再回莊不遲。”
“毛兄弟放心便是,有咱在,保準餓不到三位弟兄!”
彭大呈上一把樸刀,拍著胸脯保證,毛貴看著他點頭,復又看了眼遞來火把的彭早住,神色復雜。
“駕!”
相繼接過后,樸刀掛馬,手舉火把的毛貴終是掉頭策馬,奔徐州而去了。
“兄弟路上小心!”
彭大左掌附在嘴畔吶喊,搖著右手道別。
“那來唄,正好這篝火還沒全收完,哥幾個又沒大吃好,湊一桌再搓一頓?”
“來!”
篝火灼灼,照亮半張桌子,幾個漢子圍著坐了,吃著熱好的肉菜,不時低頭吸溜一口肉羹,緊接著便抬頭打趣,生怕趕不上旁人話頭,嬉來笑去,吹噓個不停。
“老五,你可有口福了,一般人可嘗不到這虎肉是何滋味。”
“你可得了吧,今晚上多少來吃席的,他們也不算一般人?”
“那漢皇帝劉邦不也是泥腿子出身嗎?”
“你別說,咱蕭縣邊上就是芒碭山,離著沛縣又近,指不定沾了點龍氣呢!”
“千八百年,別說龍氣,王八也得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