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人在元末,小明王是我弟?
- 裝作鴻儒的白丁
- 4260字
- 2025-04-21 21:59:47
“如此……徐州,可圖。”
彭大雙手攥拳,滿面紅光,大喜過望。
“哈哈哈哈哈!”
李喜喜搖頭輕笑,續繼祖與薛顯對視一眼,勾肩搭背,哈哈大笑。
“此事成矣!”
唯獨關鐸與潘誠,本就面面相覷的他們再度對視了一眼,卻也沒能笑出聲來,二人只看到了對方眼底的不解。
怎么個事,為何莫名有種被孤立的感覺?
你們是在用什么秘密語言交流嗎?
彭早住注意到了二人的不解,早有準備的他輕聲道:“二位既是白蓮教徒,紅巾中人,自然明曉此次杜劉兵起潁州之前,山童公做了多少鋪墊。”
關鐸跟潘誠下意識點頭,他們自然知曉,那韓山童乃白蓮世家,祖父更是北方白蓮教主。
在韓山童繼承教主之位后,又加以杜遵道這位眼光長遠的智者謀劃多年,黃河兩岸甚至一度傳出韓山童為道君皇帝八世孫,當主中國的言論。
后來便開始流傳“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還有什么“挖了石佛眼,當時木子反”,似乎是因為韓山童本為李氏子才這般說的。
最終結果卻非常具備黑色幽默,籌劃了大半輩子,做好當主角準備的韓山童,在新手村遇上官兵,被捉后直接重開了。
反倒是那被傳為“大將劉光世后人,當為輔佐”的劉福通撿了個漏,跟著杜遵道與殘部在阜陽起事成功,破城而入,占據潁州。
隨后杜劉二人喊出“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大宋之天”的口號,光收天下英豪,沒過多久便聚眾數萬。而且,聽彭大方才所說,當年幫燕帖木兒打贏兩都之戰的阿速軍,在不久前都被他們殺敗,真可謂是風頭無兩。
只是,彭早住突然問這個作甚?
哥倆有點茫然。
“白蓮教籌劃多年,因何在今年五月起兵,大鈴兄既有先生之稱,可知其中緣故?”
“額……”
見關鐸猶豫不答,彭早住便又看向潘誠。
“仲信兄出身大族,除卻弓馬嫻熟之外,應也通經曉史,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不知有何見解?”
“自元開國起,造反不斷,家中便只教了些武事,至于文……不過是識字而已,故而,我并不知其起兵之所以然。”
潘誠搖了搖頭,彭早住正欲故作訝異的說些什么,關鐸卻開口了。
“莫不是因為開河變鈔?”
“正是,先生還是先生,不愧此稱啊。”
彭早住笑道。
“什么先生,你就莫調侃我了,”關鐸自嘲一笑,“某幼時上過私塾,會讀會寫,常給教眾代寫家書,這些人無以為報,也便開口叫個先生,真論起學問,那實在是不敢言能有多少。”
關鐸言罷,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皺著眉道:“黃河自至正四年起便泛濫成災,至今方才派人治理,中書省南部幾成澤國,百姓必然心生怨氣。”
“而且官吏貪婪,本是撥給黃河勞工的錢款米糧也必然會被層層克扣。以至河堤之上活者為監工抽打剝削,死者糧餉撫恤不知所蹤,再加以教中傳播許久的那些言論,和埋下的獨眼石人,絕對是千載難逢的起兵良機。”
說到這里,眾人紛紛側目,彭大他們對這段分析撫掌連連,交口稱贊,潘誠更是一副刮目相看的模樣,就連關鐸自己都有些驚訝。
往日傳播流言,見黃河之水淹沒田畝房屋,黎民百姓流離失所。堤上勞工為人剝削致死,活著的都饑腸轆轆。如今將這些訊息一串,竟也能說的頭頭是道嗎?
此時還是個普通白蓮教徒的關先生不由得陷入沉思,直至彭早住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依著關先生所說,他才智不算頂尖,都能看出這黃泛區民怨沸騰,河堤上勞工凄慘。那么,天下亦能看到這些的,不說比比皆是,大有人在,也算得上是不在少數吧?”
關鐸點頭,后又面露思索。
這么看來,那當今天下,起碼北方應當是風起云涌,揭竿四起,元廷左支右絀,捉襟見肘才對,怎地就潁州杜劉一家義軍呢?
關鐸很疑惑,彭早住沒讓他疑惑太久,便解釋道:“不輕易起兵,是因為舉首義者,首當其沖,萬眾矚目之下,極易成為眾矢之的……說白了,造反好比吃螃蟹,這東西八足兩鉗,橫行無忌,又有硬殼作甲,實在是滲人的緊。”
“一般人見了,根本不知道螃蟹能吃,知道螃蟹能吃的,也不準有這個膽子下嘴;有膽子的,又不一定明白是蒸是炒亦或者生吃;明曉烹飪方式的,吃下去身體還有可能受不了,拉肚子。”
所以啊,無論是哪一類人,都有自己的顧慮,或不曉當前情況具體如何該不該造反;或見了官府之人橫行無忌沒膽子去造反;或下定決心要造反了又不知如何造勢起兵;或造好了聲勢,起兵成功,萬眾景從,走上人生巔峰……
然后就被官府派兵前來當路邊一條隨便踢死。
這種情況下,能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除卻快要餓死被迫吃蟹,還有那種管他這那的虎逼,非得是有才能,有魄力,有勢力,有準備的人才行,就這都有很大可能失敗呢,比如韓山童。
不過,螃蟹自出現后便一直在那里繁衍,不能吃便罷了,如若能吃,那第幾個吃又有多大區別呢?
難道后來者吃蟹,殼里還會少塊肉不成?
“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出現后,其余人自然會知曉蟹膏肥美,蟹肉鮮甜,那么,吃蟹的人便會多了。”
關鐸言罷抬眸,看向言笑晏晏的彭早住,心中感慨萬千,恭敬拱手道:“早住以吃蟹喻造反,前無古人,大鈴受教了。”
“我兒隨口一說,算不得什么,先生不必多禮,哈哈哈,不必多禮。”
“關先生客氣。”
“先生首次見人預言,早住應是怕你不信,展才分析呢!”
彭大抬手虛扶,彭早住笑而不語,眾人一并說著客氣,倒是潘誠露出幾分艷羨之色來,“你這酸秀才,莫在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客套,日后大事功成,今夜之喻怕要留名青史,傳為后世之典故!”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隨后便又大笑起來。
“這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何止好事?這是大喜事啊!”
“如此說來,你我都要留名青史,傳唱千年了?”
“那可說不準,史書惜字如金,除了先生和早住,怕都是無名之輩吧?”
“誒,可不一定,今后咱們一齊起兵,史官連諢號都得哥幾個寫進去!”
“哈哈哈,哥哥說的在理!”
“現在關先生明白早住為何說那董元帥必定離徐了吧?”
“明白,自是明白,言盡于此,大鈴再不明白,那可真要慚愧不已了。”
關鐸哪里不知道這是促狹的揶揄之語,卻又沒法說些什么,苦笑一聲,有些赧然的道:“若把香軍起于潁州必做第一個人吃螃蟹,那元廷阿速軍敗于劉福通之手便讓旁人看到了這螃蟹的色厲內茬,外強中干。”
“他們會貪婪的敲開蟹殼,砸碎蟹鉗,吮蟹膏,吸蟹肉,完全不用擔心被螃蟹擊傷,也顧不得是否會腹瀉,大利當前,肯定是先吃進肚子再言其他。”
“至于那些所謂的智者,也不會等待太久,只要杜劉席卷周遭,連破元廷城池,擴張版圖的消息傳來,他們也就知道這蟹肉雖寒,卻也不至于太過傷身,自會揭竿而起,力求逐鹿中原。”
而當云集響應的義軍如火如荼到元廷不得不側目的時候,董摶霄自不會守著看上去穩如泰山的徐州不放。
哪怕徐州的位置極其重要,是漕運樞紐,乃南糧北調的關鍵一環,但眼下黃河才將開始治理,縱使到了八月,亦是不能通航,徐州這個往日的樞紐,如今反倒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再者,這事有輕重緩急,即便董摶霄有守徐的心思,脫脫也不會在這硝煙四起,河南江北即將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際,放著好好的一員大將不用,反倒命其駐守區區一城。
除非如原史一般,剛損耗巨億將黃河治理了個差不多,眼看著漕運要通,芝麻李彭大突然起兵占了徐州。
以至于給脫脫氣的神志不清,疑神疑鬼,開始警惕漢人和南人,議事之時不讓漢人南人官員進入,生怕他們通寇。當然,比起他那個叫嚷著要殺盡河南漢人的伯父伯顏來說,也還算是保守的了。
續繼祖家門院中的人聲直到半夜才停,一眾人見禮之后各自散了。
在彭大他們去芒碭山打獵之際,彭早住便給莊上之人找好了住處,結果那群莊客去了縣城,毛貴又因徐州城事歸家,這住處也就只有關潘二人留宿。
一處民宅之中,在確認隔墻無耳之后,關鐸躺在榻上,舒坦的伸了個懶腰。
“仲信啊,你覺得如何?”
“你也有當說客的一天?”
潘誠走進臥房,掩好了屋門,聞言轉過身來,譏諷了一句,冷哼道:“用不著勸某,這彭早住確乎是個有才的,那吃蟹之論若是穿出,自可成一段佳話,但前提是,他能站穩腳跟!”
“山童公籌劃多年,不還是死了?你能保證這區區幾個鄉野漢子能打下徐州?”
“彭大勇能獵虎……”
關鐸撐著胳膊欲起身。
“彭大是劉福通,那誰是杜遵道,你嗎!?”
見關鐸起身的動作僵在原處,潘誠冷笑,“還是那個乳臭未乾的彭早住?今日一見,不也看出來了?所謂預言,不過是時勢推演罷了,順著他的話說上幾段,捧上幾句,咋,你真信了?”
關鐸一時語塞,不禁默然。
“杜公之能,我又如何能比?”
良久,關鐸幽幽一嘆,“只是這彭早住,預言不說真假,才能遠勝于我,其父彭大之勇,你都未必能及。這徐州又名彭城,彭祖當年在此建國。如今因董摶霄之故,城中城外,無論豪紳黎庶,都恨官府入骨,若那董摶霄當真離去,未嘗不能謀劃一二,左右不過幾月時間……”
“幾月時間?你說的輕巧!”
潘誠搖了搖頭,拉了張杌子坐了,“如今杜公他們只勝了一場,官府不會善罷甘休。你我二人這時去了,雖不能說是雪中送炭,但也能算得上是錦上添花。再加上此前教中的功績,當個心腹鷹犬不成問題,再過幾月……前程不等人啊!”
“你我在此,哪怕助他們打下徐州,也不過是麾下人物,算不得香軍頭領,區別不大,放著明晃晃的潁州不投奔,在這蕭縣鄉里蹉跎,這……”
潘誠恨鐵不成鋼的說了一通,滿心疑惑的他不禁問道:“你說,我讓你說,這是為何?”
“他們是趁我上山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嗎?”
“他們沒給我灌什么迷魂湯,”關鐸終是撐起了身子,坐在榻上,抬眸說道:“是我自己想要拼一拼,徐州這個地方太關鍵了,若能以此為基,勝過潁州不知凡幾。”
“元廷不善水戰,可船只卻能下海!一旦黃河治理完畢,漕運通暢,咱們占據徐州,掣了人家的肘,那艨艟巨艦,順流而下,運十萬雄兵而來,如何擋之?”
潘誠冷聲喝問,關鐸卻沒發怵,他站起身來,直視前者。
“危機并存,徐州占據水利,四通八達,若南下謀取浙東,克日啟程,即刻便至。所謂‘蘇常熟,天下足’,天下糧產,以江浙為魁首,一旦占據此處,再輔以江南水網,運河之利,天下未嘗不可窺探一二,來日未嘗不能問鼎中原!”
“這些東西,你知我知,朝廷亦知,天下誰人不知?可迄今為止除了方國珍這個私鹽販子,江浙又哪個誰是成氣候的?”
“旁人不成,那是沒有咱的輔佐。”
關先生不置可否,見潘誠有急眼的架勢,又笑言道:“當然,若能得仲信兄鼎力相助,這成……”
“這趟渾水某不想蹚,”潘誠抬手,打斷道:“你這個人,雖讀詩書,根子上卻帶著賭性。某不明白,為什么放在眼前碗里的肉不吃,非要去謀算鍋里的。”
“去潁州投奔杜劉二位大人,混個似錦前程不好嗎?”
“仲信兄,你錯了,關某從未覬覦鍋中之肉,至于碗里的肉,那也是咱憑本事得來的。關某能從杜劉鍋里舀出一碗,就能從別家鍋中舀出一碗,無非是多寡之別罷了。”
關鐸面色一凝,瞇眼道:“可碗中之肉再多,那也不過是人前作秀罷了。或是以千金買馬骨,或是宰相肚能撐船,其中是虛是實,等你琢磨過來時,想反悔都晚了。所以,我想的是,鑄個新鍋,另起爐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