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雁揉著右腿輕吸一口涼氣,臉上微微有些痛苦的神色。
三天了,他連著三天帶著那匹紅色戰馬出去,天天又是精細草料,又是小心侍候,那馬就是不讓他靠近。一旦他離的近點,它就警惕的后退,要不就是撒腿狂奔,任你怎么追也追不上。
今天自己強行騎上它,它立刻發怒揚起前蹄站立起來,生生的把自己從背上摔下來,然后打著響鼻看著自己。
南歸雁養了這么長時間的馬,對馬還是有些了解,那眼神他看懂了,像是警告說‘休想騎我’。
這激起了南歸雁的好勝心,做為一個馬倌,連馬都騎不了,說出去太丟人。
所以,就有了接下來一連串的被摔,正摔、側摔、躺著摔...反正各種摔的后果就是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的,到處青紫,骨頭像是斷了一般。
老馬倌啃了一口兔腿,美美的喝了一口酒,分明沒有看坐在角落里的小馬倌,卻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不,不光是眼前的,仿佛連他被摔都看見了似的。
“人啊,分很多種。”老馬倌蒼老的聲音響起,雙眼微瞇地說道:“有的人你對他好,他會百倍的回報你,就是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的那種。”
“還有一種人你對他好,他坦然受之,認為你就應該對他好,一旦有些不好,倒像是你欠了他的。”
“另外還有一種人,你越遷就他越不領情,對你不理不睬。你須得拿出些顏色把他降服,他以后就對你忠貞不二了。”
南歸雁不解地回頭,這老馬倌平日里喝了酒也很少說話,不知今日忽然說這許多是什么意思。
老馬倌昏黃的眼睛看向他,“有些畜牲也一樣,不能對它太好,不能依著它的性子來,它要停你偏要讓它跑,不聽話就抽幾鞭,跑到精疲力盡沒力氣折騰了,就只能聽你的話了。”
他的話令南歸雁眼前一亮,忽然想起在九陽山學藝時,他廣博見聞的師傅也說過這樣的話,“有的人不能慣著,須打服了才肯聽話。”
想到此南歸雁有些興奮,忘了身上的痛,真想立刻出去試試這法子。
翌日一大早,南歸雁吃得飽飽的,牽了那匹桀驁的紅色戰馬再次出營。
艷陽高照,四周白茫茫一片,南歸雁做足一天不吃不喝的準備后,趁那馬不注意一個翻身躍上去,不等它尥蹶子便狠狠的抽了一鞭。
這個舉動無易于挑釁,狠狠地激怒了紅色戰馬,它撒開四蹄狂奔,一轉眼已在百米之外。
南歸雁伏下身體,緊緊抱著馬脖子。
風在耳邊刮過,如刀子般滑過臉頰,手指也凍得僵硬,南歸雁不敢松懈,憋著一股勁堅持。現在比的就是他和馬的耐力,一旦松勁,那他就輸了,這馬以后永遠也降服不了。
他們已經在冰天雪地里狂奔了二個時辰,手指早已凍的麻木,后背卻已汗濕,南歸雁只能咬緊牙關。
前些天受的傷,還有昨天被摔的部位,都在這一刻冒出來,身上越來越痛,額上有汗流下,好幾次南歸雁差點掉下來,他都努力的穩住身體,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只要不痛死今天一定不放手。
這匹倔強的馬和一個倔強的人在風里、雪里跑了一天,西北的天黑的比別處早,天快擦黑時,馬終于停了下來。
南歸雁直接摔下來,躺在雪地上,整個身體陷進雪里。
太累了!太累了!汗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掀掉滿是汗水的皮帽,頭上一陣清爽。
此時只想睡覺,美美的睡上一覺。
這么想著,疲憊不堪的南歸雁真的睡了過去。
太高興了,終于馴服了那匹馬。
騎著它在碧綠的草原上奔馳,所有的馬都在后面,南歸雁騎著它回到家鄉,撲進娘的懷里,告訴她自己回來了,以后再也不會離開她了,娘笑,他也高興的笑...
“嘿嘿嘿...哎吆...”南歸雁笑著笑著被疼醒,發現自己趴在馬背上,天空漆黑一片,四周被雪映的雪亮,不知何時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南歸雁從馬背上滑下來,倒在地上。南瓜不知從哪里竄出來,圍著他狂叫,似乎在讓他起來。
“南瓜,你來了。”白天只顧著馴服紅馬,沒管南瓜跟沒跟上,沒想到這個忠誠的獵犬冒著風雪尋了過來。
南瓜圍著他打轉,不時的拿頭拱他身體,他抬起酸軟的手臂,撫了撫南瓜濕漉漉的大腦袋,“讓我躺會,身上疼...不知道是不是骨頭斷了...”
“汪汪汪...”南瓜大聲叫著,似乎不同意他的話,并且咬著他的衣服往起拽。
“好南瓜,別叫了,別把狼再招來。”南歸雁輕聲哄著,南瓜并不買帳,扭過頭去對著大紅馬叫。
那紅色戰馬到也聰明,不情愿的噴了幾下響鼻,慢慢跪下來躺到南歸雁的身邊。
南瓜再次把他往戰馬身上拽,南歸雁明白了它們的意思,盡力配合的爬到戰馬身上。
漆黑的天幕下,天空灰蒙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一馬一狗在嘶吼的寒風里慢慢的走著,留下的足印很快被風雪掩蓋。
真冷啊!
手僵了,胳膊麻了,腿也沒有知覺,南歸雁趴在馬背上,努力不讓自己睡著,他聽老馬倌說過,在極冷的雪地里,一睡過去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不能醒不過來,他還要回家去看娘親,保護年幼的弟弟,娘親那么柔弱,若不是有他護著,連下人都敢欺負她。弟弟也還年幼,才八歲,走的時候哭著抱著他的脖子說,“哥,一定要早點回來!”
真困啊,眼睛澀得睜不開,好幾次閉上想美美的睡一覺,耳邊仿佛聽到弟弟的哭喊:“哥哥,一定要回來!”
然后...一個激令醒來...強打精神,再次迷糊的睡去...
不知這樣反復了多少次,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快看...將軍戰馬回來了...回來了...”
“那條狗也回來了,快回稟將軍...”
“不用再找了,太好了...這鬼天氣...”
噪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喀呲喀呲”的腳步聲包圍過來,南歸雁努力睜開眼,朦朧中看到一張英俊的臉朝他吼,聲音仿佛來自天邊,“這一夜你跑到哪里了,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你忘了上次狼群的事了?還有沒有軍規?”
“你跑就算了,還拉上我的‘騅云’,要不是我的‘騅云’識路,你肯定是喂了狼了,回去后領罰...”
“嘿嘿嘿...”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南歸雁覺得很好笑,那匹誰都不讓騎的戰馬,自己馴服了,他一定是妒忌了,笑著笑著眼前一黑,一頭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