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聽玄朝山上走，老魈一路隨行。

明明體型相差了將近一倍，他卻如同后學晚輩一般，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頭，除了臉上掛著難以掩飾的喜悅之外，并不發出半點動靜。

李聽玄有些疑惑，停下腳步回頭望他：“老肖，還跟著我干什么？”

聞言，肖岳魂臉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尷尬。

“那個，道長，我說個事兒，您能不生氣嗎？”

李聽玄卻不上套：“你先說是何事?！?

肖岳魂縮著脖子，似有些怯懦：“道長不答應，我不敢開口……”

“嗯？跟我討價還價起來了？”李聽玄笑罵一聲，舉手作勢要打。

“哎，我說我說！”

肖岳魂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有些局促道：

“先前與那人類指引下山方向，那人怕我樣貌，我便用了一點障眼法，幻化出一個穿著赤棕色蓑衣的人……”

“然后呢？”

“但我太久沒見過生人，忘了人類是何模樣，所以用的是道長您的臉，赤棕色蓑衣是晚輩的毛發，再加上一點心理暗示的小法術，讓他誤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個老者，畢竟山里的神仙是老者更有說服力嘛……”

這相當于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擅自盜用李聽玄的形象了，老魈知道神仙尊容不容褻瀆，自己這么做無疑是冒犯道長。

故而如鵪鶉一樣縮著脖子低著頭，不敢抬眼看。

他心中琢磨著道長會怎么罰他，若只是打罵都還好說，就怕道長一言不發地離開，使他等了數百年才等來的仙緣一朝成空。

見道長右手快抬，他緊張地閉上雙眼。

然而那手卻是快抬輕放，李聽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扮作我的模樣去行善，為我揚名不說，若有人將你誤認為我，使功德降于我身，我還要謝你，何來懲罰之說？你只要不去行兇作惡即可。”

他只說不可，至于不可有什么后果，全靠老魈自行腦補。

聞聽此言，老魈喜上眉梢，眼轱轆一轉，順著桿子往上爬，借著機會納頭便拜：

“道長，我知你是有門路的，來日必成正果，愿隨你修行，待你來日成仙了道，我可作雞犬一同飛升也！”

李聽玄哭笑不得：“我尚未入道，談修為法力不如你遠矣，你我又無因果在身，怎可讓你隨我修行？”

老魈笑道：“道長修為法力確是暫時落后些許，但道長道行深厚，超過我是遲早的事。只愿在道長超過我之前，與道長做個護道的，也算全了因果，來日道長有個三瓜兩棗分我，我便知足！”

他心知，此前讓道長遇事來找他，實在自視甚高，若想得道，非得放低姿態，向人求道不可。

李聽玄聞言，亦是大笑：“好，好，你是個有誠心的，定不騙我，來日我若僥幸不命隕，定不忘你！”

二者皆大歡喜，老魈更是主動邀請李聽玄上他背，好馱他上山，李聽玄不允，只說你作護道之人，緣何作奴仆姿態？

老魈撓頭，有些疑惑，他只覺護道者與奴仆并無不同。

李聽玄搖頭道：“有大不同，護道亦為同道，將來可共坐論道者也，豈是奴仆可比？”

老魈聞言大驚：“我安敢與老爺坐而論道？”

他今為護法，當稱李聽玄老爺，他自覺雖法力略勝，但老爺道行高深，假以時日必強過他。

李聽玄指他笑道：“你又怎知你將來不是哪路的真仙，何方的神圣？”

老魈聽聞，喜笑顏開，連連稱是，心說自己將來也有成神做祖的一日！

且說云隱山下，桂平鎮里，那一眾獵戶見蕭姓獵戶日落不歸，只道他被山中妖魔吃了，皆要散去。

蕭獵戶好友勸阻不得，還要拉扯，卻見遠方夕陽底下，有一條高瘦人影緩緩走來，心中頓喜，大呼道：“蕭哥，蕭哥回來了！”

那夕陽里人影走出，正是蕭獵戶。

其余獵戶見他，又驚又喜，紛紛上前關照。

“老蕭，沒事吧？”

“此去山上，可有收獲？”

“那山上妖魔果真沒了？”

“蕭哥你身上怎這多傷口？”

蕭獵戶也不惱，將來人問題一一作答，大聲道：

“我去山上，走半日不見妖邪，只是將要摔倒時，撞見一個又高又壯赤色大山魈，誤以為他是妖怪，奪路而逃，被山間野草所傷，迷失方向，后于朦朧中得見一老者，披赤棕色蓑衣，給我鋼叉，送我草藥，指我明路，如此得歸也！”

“如今再想起，當知那大山魈該是真仙座下，真仙教他暗中庇護于我，見我要傷，顯出原形，我又怕他，于是真仙親臨，再來護我！”

卻是蕭獵戶識不得老肖妙法，誤將他變化的樣貌當成了仙人。

眾人聞之大喜，皆撫掌驚嘆：

“山上果有神仙！山上果無妖魔！”

“我等今后可安心打獵去也！”

眾人散去，各回各家，取刀拿叉，是要上山狩獵，以填家中肉缸空缺了。

唯余蕭獵戶與其好友，好友乃是方才問他傷勢之人。

蕭獵戶問他：“你怎么不去拿刀打獵？你家中還有肉食？”

好友搖頭道：“我見你有傷，獨自一人在家恐無人看顧，我與你回去，也算有個照應，你若要擦藥，也方便叫我?！?

說話間，好友肚中腸鳴，顯然已是餓了。

蕭獵戶笑道：“當初認你做好友，是沒看錯你，我腰包里尚有一只松鼠，待我將其去皮烤了，你我分食，姑且果腹。”

只道這二人相互攙扶，回了蕭獵戶家中，那上山打獵的獵戶卻又怎地待到天明，罵咧咧下山來？

原是先前老魈剪伐山中妖邪，驚得夜里虎豹藏行，鳥雀默聲，今不過一夜，如何敢出來造次？

那一眾獵戶空手而歸，自是叫罵，卻不敢言及云隱山半分，乃是知道山上有仙，只道自己時運不佳。

云隱山上，云隱觀里。

李聽玄閑來無事，再翻書柜，卻無意間翻出一封夾在書中的信。

拆開信看，乃兩月前所寫，當是老觀主所留。

信中言，老觀主算出李聽玄十八歲時該得道法，卻不知是個什么道，又該如何得道，他算不出，不敢橫加干涉，只得幫李聽玄筑基之后先行離去，為他留了一山精怪練手。

又言他此去，不只為李聽玄，更為他自身，求一個成仙之機。

李聽玄先看其一，哭笑不得，那滿山的邪怪原是老觀主留與他練手，不曾想盡被老魈除了去。

話又說回來，前些日子所遇女鬼未免也太恐怖了些，老觀主還真是心大，那等厲鬼也敢留給他。

又看其二，心中震撼，不曾想老觀主竟已是臨仙之人。

仙道有四境界，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反虛、煉虛合道，老觀主該是合道境界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