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哥,真要上山吶?”
幾十個獵戶跟在蕭獵戶后頭,一個同伴上來勸說。
“要我說還是再考慮考慮吧,這山上究竟是何情況,誰都說不準呢,萬一有個計較,你回不來了如何是好?”
蕭獵戶原本已經動搖的心,聽到他這話后反倒堅定起來,擺了擺手,說道:
“咱大伙就指著這山里的鳥獸吃飯呢,不打獵,就只能活活餓死,左右我家里就剩我一個了,死了也好,死了早去見我爹娘!”
“這……”
同伴眼見攔不住,萬千話語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看著蕭獵戶的瘦小的背影緩緩被林間陰翳吞噬。
“蕭哥,日落之前回來,我們等你到那時候!”
“知道啦!”
就算沒有妖邪,云隱山也不是隨便誰都能上的,很多地方的地形都比較險峻,加之前些天下的雨在林子里還沒干透,腳下濕滑不說,鼻子里還總是泛著一股怪味。
蕭獵戶扯了扯身上的汗衫,把手上鋼叉捏得更緊了幾分,要真遇到什么精怪,他能依靠保命的也就只有這柄鋼叉了。
耳畔不時響起鳥鳴蟲叫,此時的他,心理防線正在被一步步撕開。
每往山上走一步,心中的恐懼就多了一分,望向林子里那什么都看不清的陰影就更加膽怯。
只是畢竟在眾人面前放了豪言壯語,他也的確急需一次收獲來換取糧食,填飽肚子。
這山,不上也得上。
“吱——”
腳下忽的一聲鼠叫,把蕭獵戶嚇得不輕,五官扭曲的同時,看也不看,鋼叉下意識朝腳下扎去。
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發現自己仍舊活著,蕭獵戶睜開眼睛,這才看清鋼叉命中的是一只松鼠。
也虧得他打小就在這山上討生活,一手鋼叉的技藝早已爐火純青,加之這次運氣不錯,方才一叉命中。
“嗨,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暗自嘀咕一聲,彎下腰將這松鼠收入囊中。
繼續向上,經過剛才一事,他原本就不小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腳步也愈發輕快。
“嗨,看樣子山上的妖怪是真的被殺干凈了,這回沒啥可擔心的了,今兒隨便獵個幾頭山雞野豬啥的就能回去啦!”
“嗯,回去之后還要把這里的消息告訴其他人,大家都不容易,不能只我一個人吃飽。”
如此想著,他卻并未注意腳下的泥濘,在攀爬一個陡坡時,和著稀泥的草鞋忽然一滑,整個人重心后仰,剎那間朝下面翻去。
只是預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出現,甚至沒感覺到多疼。
“我沒死?”
蕭獵戶摸索著身體,發現自己的確沒什么大礙,只是后半身像是碰到了什么柔軟帶毛物狀,不由得回頭看去。
這一回頭,直接傻在了原地。
只見身后站著一只有兩個他那么高,渾身長滿赤棕色毛發的巨大猿猴,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正牢牢地盯著他看。
“妖、妖怪!”
蕭獵戶失聲大喊,也顧不得鋼叉,撒開腿慌不擇路地逃命。
若不是妖怪,一只猴子怎生得這般高大!
跑了半晌,見后頭沒東西追來,一顆吊著的心這才放下一些,扶在一棵樹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只是剛才奔跑的過程中,雙腿又不慎被枯枝草葉劃出許多細小的傷口。
蕭獵戶明白,這些傷口看著小,但一個處理不當,可是會要命的事情。
可剛才一陣奔跑,此時抬眼望去,早已脫離了自己熟悉的區域,莫說療傷草藥,現在連下山的路都找不到,這如何是好?
茫然無措地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的路越發不認識。
眼看著太陽已經走到了西邊,林間動物的叫聲漸漸嘈雜,他心里也愈發慌亂起來。
體力快要耗盡,精神也漸漸不濟。
正在視線逐漸模糊之時,卻隱約見到前面立著一個身穿赤棕色蓑衣的人。
心中疑惑之際,過于疲憊的精神早已讓他放下了大部分警惕,直直地走了過去。
看面相,是個老者,但身材委實高大,站在那兒就如鐵塔一般。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總感覺眼前老者像是看不真切,其周身似是繞著一層朦朧水霧,與周圍的景物仿佛不是一體。
蕭獵戶像模像樣地作了個揖:“老先生。”
老者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根亮閃閃白光光的東西,交到他手上。
蕭獵戶低頭一看,這不正是自己先前不慎丟掉的鋼叉!
“多謝老先……老先生?”
等再一抬頭,眼前哪里還有什么老先生,只一塊平整光滑的巨石,上面擺著些許草藥,以及一個用朱砂畫出來的略顯潦草的箭頭。
這是……那老先生留的草藥,還有指出的路?
興奮之際,也顧不得有沒有打到獵物了,對著巨石磕了幾個頭,抱起草藥,便朝著箭頭指明的方向跑去。
這山中竟有神仙,為我指路來也!
躲在暗處的肖岳魂目睹全程,暗嘆一聲,自己這副樣貌果然還是太嚇人了,哪怕自己并無傷人之意,人也不愿相信自己,只能以這種低劣障眼法裝人出去指路。
以后還是盡量以人類的樣貌示人吧。
正思索間,那蕭獵戶感念其恩德,上蒼自有功德降下,將業力抵消少許。
只是蕭獵戶人微言輕,天上給的功德自然也不如吳縣令那次的多。
饒是如此,肖岳魂仍舊激動地對天叩首:“感念上蒼垂賜!”
又對著道觀方向一陣感激,若無道長及時提點,他今日仍被業力所擾。
李聽玄在云隱縣逛了一圈,等回山時已經是日落時分。
肖岳魂知道他的去向,早早就等在山口,李聽玄一進山,他便頗有些激動地湊了過來。
“道長,道長,我今日做好事哩!”
“哦?”
李聽玄笑了笑,先是夸他靈性非常,又問他細節云云。
這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魈,說起此事來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孩,手舞足蹈地把白天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看著李聽玄。
李聽玄愣了兩息,才反應過來,夸贊道:“不錯不錯,長此以往,你身上業力可消,天劫可渡。”
“吼吼吼吼!”
老魈直立身軀,如猩猩一般捶胸頓足,顯得十分高興,只是苦了這山間的鳥雀,被他的笑聲嚇得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