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聽到城主令什么的，一下子呆住了，連忙手忙腳亂的給對方收拾著衣服，才起身往門外迎去。

王元御雖然也有秀才功名在身，可這本就是個儒教盛行的世界，學而優不僅可以入仕為官，同時還是力量的象征，所以讀書人多如過江之鯽。

只有真正考上舉人才能開始浩然之氣的修行，區區一個秀才，真算不了什么。

尤其是在李南執這樣的貧寒人家女子眼中，城主令什么的，簡直就跟皇上的圣旨差不多了。

兩口子匆匆忙忙迎出去，才發覺小院外已經圍滿了人，都是前來看熱鬧的鄰里。

只是，不知道為啥，他們瞅著自己和相公一前一后走出，臉上都掛著古怪的笑。甚至，有幾個老嬸子眼睛跟刀子似的在她玲瓏的曲線上瞄來瞄去，然后就撇著嘴湊到一起，一陣嘀咕。

那股子艷羨中帶著幾分緬懷的架勢，瞧得人莫名其妙。

王元御則沒有想那么多，一眼看到早上跟自己談話的那位甲士，禮貌的拱了拱手。

秦洛上下打量著他，又用余光瞄了他身旁秀美得幾乎不像一位民婦的女子，臉上同樣有些怪異。

輕咳一聲才道：“王元御相公，早上在下就曾言——城主大人賞罰有度，舉賢任能，像您這樣的大才，必然會得到重用。

果然，在下回稟過您的事跡之后，謝縉城主就對你頗為贊許，破例提拔你為戍城隊長，月俸二兩紋銀。聽說先生素來清苦，平日里依靠給人傭書為生，這下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今次過來，就是特地為先生傳達喜訊。

秀才王元御，還不跪下聽令？”

秦洛寒暄幾句，忽的面容一整，嚴肅的聲音響徹整個布衣巷子。

轟！

然而，王元御和李南執夫妻倆還未有任何反應，四周看熱鬧的街坊鄰里就炸鍋了。

戍城隊長？

月俸二兩？

城主親命？

每一個消息都讓這些底層百姓瞠目結舌，眼眸中迸發出熾熱的光。一個個望著那站在柴門外的窮酸書生，恨不得以身代之！

月俸二兩是什么概念？

王元御之前與人傭書，一個下午的時間，才賺了十文錢。而一兩紋銀，就是1000文大錢！

底層百姓，一整年下來，估計也就能攢下一兩銀子……

光這一條，就等于讓王元御和其妻子直接步入上層人士，每月的俸銀除了能夠維持生計，還會有很大的盈余。

如何不讓人艷羨？

“戍、戍城隊長？！不是，怎么一下子就提拔成隊長了？泥瓦胡同的那個良子，他爹給大戶人家修了一輩子的房屋，靠著這層關系，又花了半生積蓄，才給他在城衛隊謀了個差事啊！”

“哎喲，當初我說啥來著？別看人家王元御鄉試不中，可看他的眉眼，劍眉星目，將來就是有出息的！現在可讓我說中了吧？一步登天！”

“紅蓮嬸兒，我咋記得當初就是你挖苦他最兇來著？還說他一個窩囊廢卻娶了恁漂亮一媳婦兒，將來保準戴綠帽子！”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娘即便是豬油蒙了心，也不會那般詆毀王相公！我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一早就對他期望高著嘞！”

幾人爭得面紅耳赤，惹得街坊四鄰又是一陣哄笑。

可李南執俏臉兒上至始至終都很平靜，哪怕她是裝出來的，也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太過勢利，落了自己夫君的格調。

更何況，她心里確實有不同的看法。

只是，作為一個婦道人家，夫君在前，又當著些外人，不好多嘴多舌罷了。

王元御心里同樣有些意動，但表現得也比普通人淡然許多。

畢竟，他可是有命器【易水山河】古硯傍身，格局不至于那么小。

而且，值此亂世，什么功名利祿不過都是虛妄，只有自身真正強大起來，才能護得住自己妻子，在這濁世中安身。

可想要強大，就必須把傭書的行當繼續下去。

也就注定了他這輩子只能當一名抄書匠。

不過，話雖這么說，可聽到“城主親命”四個字，他心中難免不生出一些猶疑。

城主謝縉在這方圓百里獨有的孤城中，簡直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皇恩浩蕩，自己若是不識抬舉，當眾拒絕，會不會招人忌恨？

念及于此，他拱了拱手道：“王元御多謝城主大人抬愛。

只是，如閣下所見，我只是一介書生，不通軍旅，貿然接受戍城隊長一職，唯恐辜負了謝城主的厚愛。

不若，容在下斟酌一宿，明日再做答復？”

話音剛落，秦洛還未搭話，四周卻響起恨鐵不成鋼的喧鬧聲：

“王相公，你傻呀？這么好的差事，你咋還往外推啊！”

“俺的娘誒，什么軍旅不軍旅的，既然是城主大人的親命，你干得好干不好，只管干就是！真出了差錯，誰也不敢放一個閑屁！”

“哎喲，這王秀才！你考功名是為了啥？不就是為了當官坐轎嘛！現在直接就讓你省去了十年辛苦，你還猶豫個啥？”

……

人聲鼎沸，吵得秦洛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可即便是他，也好心好意地提醒道：“王相公，機遇難得，還望你仔細考量。”

望著四周一雙雙似乎比自己還要殷切的眼睛，王元御還真的有些動搖了。

若是當上了戍城隊長，自己妻子立刻就能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再也不用每日辛勞，到趙府做工了。甚至，自己也能讓她跟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樣，買些胭脂水粉，裝扮得漂漂亮亮，吟風賞月，不辜負這錦繡韶華。

自己真當上戍城隊長，朝九晚五，應該也不耽誤自己抄書吧？大不了多擠出點時間就是了……

想到那份安逸和清閑，王元御不動心是假的。

恍惚間記起前世生活，無數人為了一個公職的身份擠破腦袋，連一個掏糞工都幾百人去爭，如今唾手可得，還踟躕個啥呀！

然而，他剛想答應下來，余光卻掃過一道清冷的身影。

自己的妻子——李南執，安安靜靜的站立在柴門外，雙手攏在長袖中，規規矩矩的搭在身前，嫻靜而美麗，與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

注意到自己丈夫的目光，她淡然一笑，眉眼彎彎，似乎他無論如何做，她都愿意夫唱婦隨，跟著他走下去。

但是，王元御卻從她的眼角眉梢，看到了淡淡的愁緒。

那份繾綣和纏綿，隱約間，讓人下意識就聯想到“望夫成龍”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