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御微微一怔，心下了然，當即便滿臉歉疚地拱了拱手。

秦洛眸中閃過一絲遺憾，欲言又止，最后卻沒有說什么，同樣拱手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布衣巷子，四周圍觀的街坊鄰里仍不愿離開，一個個指點著他們夫妻倆，竊竊私語。

惋惜者有之，揶揄王元御不識時務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

不過，一切都與夫妻倆無關了。

夜幕降臨。

掩上柴扉，合上木門，李南執收拾一下垂落的鬢角，開始洗手做飯。

至始至終她都沒強求過什么，只是不疾不徐的在灶臺前打轉。

直到把晚飯盛上來，她才撫著裙擺坐下，溫柔笑道：“夫君，今日時間太晚了，你將就著吃些吧。”

說著，又把唯一的一碟咸菜往前推了推，自己則低著頭默默喝著稀粥。

王元御望著她如瀑的青絲和秀頎的脖頸，暗自嘆了口氣，忍不住笑道：“娘子，為夫要當上戍城隊長了，你不高興？”

“高興呀。”

李南執眨巴著大眼睛，眉眼一彎，似乎與有榮焉。

“口是心非!”

王元御不由撇了撇嘴。他還不了解這個小妮子？當即便坐了過去，握住她纖弱的素手，柔聲道：“南執，你我夫妻一體，都是為了這個家，有什么話，你盡管說就是。

為夫不是那些個霸道迂腐的老學究，可是堅信自己的小娘子是賢內助呢！”

李南執撲哧兒樂了，禁不住像只貓咪一樣在他手掌上蹭了蹭，才俏皮道：“南執當然知道自己的夫君是風流倜儻的俊書生！”

見王元御忍著笑翻她白眼兒，她才抿著嘴輕笑，秀麗的容顏莊重了許多，“既然夫君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不能把話埋在心底。”

“嗯嗯。”

王元御早就知道，自己這幼妻雖然性子柔弱，待人以寬，卻是個有主見的。

要不然，一個才過門三個月的新媳婦兒，也不會挑起生活的重擔，為了自己不爭氣的丈夫，厚顏到趙員外家求一個舂米的差事。

李南執清冷的眸子在燈光下宛若星辰，思慮了好一會兒，才語重心長道：“夫君，你可還記得自己的志向？”

“當然！”

王元御愣了愣，話一出口，卻感到有些茫然，思量了下才道：“自然是考取功名，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弄一個大官當當。

也讓俺的好娘子跟著風光風光，人人見了，都得稱一句李誥命！”

“貧嘴！”

李南執眉眼一彎，禁不住瞪了他一眼。粗布裙釵，依舊風情萬種。然后才正色道：“夫君苦心孤詣，寒窗苦讀，為的應該不僅僅是功名二字吧？

南執愚笨，只記得昨夜夫君吟誦的那兩句詩——歸志寧無五畝田，讀書本意在元元。

我一個婦道人家，雖然不明白‘元元’二字作何解，但想來肯定不是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夫君知道嗎？當你在那種情形下念出這首詩時，那種胸襟和氣度，真的令南執心折，整顆心兒都要化了。只覺自己真是好福氣，明明是一位山里的窮丫頭，今生今世卻能嫁與英雄為妻！”

“娘子……”

王元御臉頰微紅，望著面前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女孩子，感動的同時，又有些羞臊。

瞅見他窘迫的樣子，李南執抿嘴一笑，柔聲道：“夫君呀，為妻可不是有意奉承你。

我的意思是，男兒志存高遠，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

你在科舉上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為的是天下蒼生，豈能因為一點蠅頭小利沾沾自喜？今日若是為了區區一個戍城隊長的頭銜就忘記了自己的志向，得過且過，可就讓我一個婦道人家看輕了。”

愛之深責之切。

也就是他們夫妻同心，李南執才如此不留情面，直直地就戳他的肺管子，生怕王元御真的就此不思進取了。

王元御臉上一陣發燙，不用照鏡子就知道一陣紅一陣白。

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抓住她的雙手，低聲道：“娘子教訓的是。

立志欲堅不欲銳，成功在久不在速。為夫確實要為剛才的一點沾沾自喜而汗顏。

我明白了。明早我就把城主令給推掉。

從今以后，我就只安心讀書，閑暇之余再抄書補貼家用。

不過，這樣一來，就辛苦娘子了。

本來，為夫想著能讓你過上好日子，不說錦衣玉食，起碼可以讓你不用如此年輕就拋頭露面，給人家當什么舂米女工……”

“夫君！”

哪知，聽到這話，李南執卻急了。她站起身來，抿著紅唇，反駁道：“吃些苦又算什么？

只要能供養你安心讀書，我再苦再累也心甘的！

再說，我一個山里頭出來的貧賤丫頭，生來就是吃苦的命格，還怕勞累了？”

望著她認真的嬌顏，王元御眼圈兒都紅了，愛意像海嘯一樣在胸中翻涌，一把擁住她道：“胡說！

我王元御的妻子這輩子絕對不是來吃苦的！

南執，有朝一日，我一定讓你跟著為夫一起，名滿天下！”

李南執張了張嘴，眼眸跟春水一樣，說不出的動情。當即便環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尖，呼吸急促，紅唇不管不顧的印了上去。

抱著懷中嫵媚的佳人，嗅著她如蘭的吐息，下午時分憋在肚子里的邪火轟的一下又燃燒起來。

王元御同樣不管不顧低頭吻了上去。

只是，兩人剛要唇齒相交，忽覺懷中人兒嬌軀一僵，然后就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那股熟悉的寒意又一次涌來。

“夫君？”

這一次，李南執同樣覺察出了異樣，她眼眸中滿是慌亂，仿佛要永遠離開王元御似的，滿是不舍，伸直玉手，拼命想要抓住他。

可身體卻無法自控的向后彎去，彎成了一種嚇人的弧度，宛如一座清秀的拱橋。

“娘子！”

王元御死命抱住她的腰肢，不讓她倒在地上。他聲音也開始顫抖，無盡的惶恐瞬間將其淹沒，一如冰冷的河水。

“松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出第二句話，一道冷冽的聲音便在小屋中響起。

昏黃的燭火搖曳，將屋子的四角都投射出大片的陰影。

李南執緩緩直起腰身，一張俏臉兒早變了模樣：

柳眉如刀，明眸似雪，似乎連她秀美的下顎線都變得冷傲起來。尖尖的下巴挑著王元御，用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語調冷酷，令人戰栗。

又是她……

王元御不可置信地盯住面前氣質迥異的可人兒，瞬間怒不可遏，劍眉止不住的跳動，沉聲道：“你到底是誰？從我妻子的身體里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