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御冷呵呵的坐在這里，就是盼望著寫幾副對子，掙點過年的錢。好讓娘子李南執清閑一些，不必忙前忙后，連幾張剪紙都不舍得買，非要自己親手來做。

起碼賺上幾文，給她買一盞鯉魚燈回來，省得她自己刻個蘿卜燈提出去，讓人家富家子弟看到了笑話。

可這趙青孌明知道他們夫妻倆生活困苦，還故意提什么免費給人寫春聯，不就是為了擠兌他嗎？

這趙二小姐，一面是佛一面是鬼，到底要做什么？

或許是注意到他氣惱的神情，趙青孌反而顯得愈發得意，翹起嘴角張羅道：“都過來，都過來！

李立琦師兄是咱們夜焱城此次‘鄉試’的頭名解元，文采斐然，有浩然氣加身，不是尋常落第秀才可比！

鄉親們若是心誠，說不定能求得一副，回去貼在門楣上，可保家宅平安！”

人群中一位個子很高的儒生聞言搖了搖手中的折扇，顯得十分受用。俊朗的臉上，一雙桃花眼禁不住瞄向正在嘰嘰喳喳的趙青孌，顯露出一絲精芒。

聽到夜焱書院的學子要免費為人書寫春聯，集市上的百姓早已圍上來，再聽說竟然有頭名解元到場，更是引起一陣轟動，整個集市都要沸騰了，紛紛往上擠。

只是，李立琦看到這些個撲上來的窮苦百姓，禁不住臉色一變，砰的合上折扇，連忙往后躲，好離這些苦哈哈遠一些。

注意到他臉上的嫌惡之色，百姓們也不傻，都訕訕的止住，不敢再往上沖了。

正興高采烈的趙青孌始終眉眼彎彎，帶著醉人的甜笑，但手中的折扇明顯頓了一下，動作顯出一絲僵硬。

很快隱去。

不過，王元御卻從她瞇起的眼眸中看到了沁入骨髓的輕蔑。

當即，便愣了愣，感到有些好笑。

這趙二小姐年紀不大，倒是個心機深沉的，上次在小院見面時他就窺見一斑。明明是一副瓷娃娃般甜美的外表，暗地里卻故作老成，確實思之令人發笑。

但書院中的其他人并沒有解元李立琦那么大的架子，既然是趙府二小姐的建議，他們不能不給一點薄面，當即便找來筆墨，給涌上來的百姓書寫對聯。

“寫春聯，兩文一對。”

一陣冷風刮過，王元御掛在書桌前的招牌扭了幾扭，幾乎栽倒，顯出幾分尷尬……

瞧著他黑起的一張臉，趙青孌俏臉上滿是得意，悄悄走近了些，用折扇搗了搗自己的學士帽，撇著嫣紅的唇角，輕蔑道：“我說了，就你還斬龍足，嚼龍肉？

老老實實給本小姐傭書！

看在南執姐姐的面子上，我自然會讓你混個溫飽。一個落第秀才還要收費給人寫對聯，配嗎？

呸！”

趙青孌帶著病態的笑，唾沫星子差點噴到他臉上……

王元御撤著身子，劍眉漸漸立了起來。

正想說什么，沒想到趙二小姐又開始發難了，直起細腰，甜甜的笑道：“想不到這里還有一位秀才擺攤寫字，耽誤了您的生意，小妹真是抱歉呢！

不如這樣吧，值此佳節，小妹也送你一副對聯，算是賠罪。”

眾人不由一陣哄笑。

是人都能看出這甜美得有點過分的哪家小姐是在揶揄人家，可她那種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著實讓人生不出什么惡感，便笑嘻嘻地湊上來看熱鬧。

“小妹文采有限，偶得一句，還望兄臺雅量品鑒。”

趙青孌身體微曲，施了個萬福，輕咳一聲道：“牛跑驢跑跑不過馬，雞飛鴨飛飛不過鷹！”

說完之后，還俏生生的眨巴著大眼睛，一副天真可愛的嬌俏模樣。

不知道的，還真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拜倒在石榴裙下。

果然，聽著這還算工整的順口溜，附近的百姓齊聲叫好，為這夜焱書院的女學士鼓掌助威。

王元御卻聽得滿臉錯愕，更加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這趙二小姐還真是不學無術，如此粗鄙的話語也能稱之為對子？更可恨的是她處處拿出身擠兌自己，諷刺自己一個底層人士再如何努力也難以企及王公貴族。

始終拿配不配得上李南執攻擊他！

瞅著那些嘻嘻哈哈，鄙夷地盯著自己的書院學子，王元御一聲冷笑，揚了下嘴角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既然趙小姐贈我一副對聯，我也當還你一副。

聽好了。”

四周安靜下來，都想聽他一個窮秀才能說出什么巧對。

“穿冬衣，執夏扇，不知春秋；朝北闕，鎮南邦，沒有東西。”

很快，王元御不假思索，上下打量著她，脫口而出。

詞句清晰，遠近可聞。

“噗！”

市場上靜了一下，陡然爆發出一陣哄笑。

下里巴人雖然沒什么文化，可也能聽出對子中辛辣的諷刺。

畢竟趙青孌手中真的正怡然自得地搖著一把紙扇，身上卻穿著冬日的棉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下半句更是刻薄，眾人禁不住往她下身瞅了瞅，一個女孩子，可不就沒有東西嘛……

想到這兒，所有人臉上都浮現出一抹古怪之色。

卻終于憋不住，噴了出來，笑得前仰后合。

趙青孌霎時間羞得臉頰緋紅，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仿佛白生生的發面饅頭。小虎牙早呲了出來，眼眸中跳躍著火光，恨不得咬死他！

那股子羞怒和憤恨讓王元御禁不住縮了縮脖子，不明白她為啥如此生氣。

不是，

那句沒東西是諷刺她肚里沒有東西，不是說她下面沒有東西啊！

是胸無點墨好不好……

聽著四周的笑聲，趙二小姐攥著粉拳，由于太過用力，關節都變白了，貝齒咬得咯嘣作響，惡狠狠地瞪著他，眼珠子都紅了。

最后，什么也沒說，抹了下眼睛，轉身走了。

空氣中，似乎濺起了淚花。

王元御咽了口唾沫，覺得事情可能大條了……

隨著趙青孌負氣離去，夜焱書院的那幫子人也沒心思再整什么免費寫春聯了，一個個滿臉憤怒地瞪了他一眼，甩袖子跟了上去。

集市上瞬間清凈許多。

那幫子看熱鬧的見他們走遠，呼啦圍了上來，看著呆坐著的王元御，一個個豎起大拇哥，憋笑道：“秀才，你是這個！

當街調戲趙府的千金，說人家下面沒東西，簡直太有種了！

就沖這個，我也得買你一副對聯，給我寫！”

砰！

兩文錢拍在了書桌上。

緊接著，聲音便響成一片。

王元御提著毛筆，嘴角抽了抽，心說你們真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