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下意識要用國庫太倉銀。
但一想算了。
萬歷朝最初那幾年,李貴妃最讓人厭惡的一點就是經(jīng)常花國庫的錢。
他現(xiàn)在要用了難免給人落下口實。
還沒登基就開始惦記國庫銀子了。
況且高拱把治河修渠的二十萬兩白銀給了殷正茂,國庫也早就空了。
可太子乃國之儲君,說出的話豈能收回。
一時間朱翊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李瓶兒施施然上前:
“殿下為我們鏟除吳慶已是莫大的恩賜,再不敢要什么賞銀。”
朱翊鈞知道她是好意,但并不領(lǐng)情:
“賞就是賞,回頭會有人將賞銀送來。
“這金蟬送給你。京城里五品以上的官員都知道這是皇家之物,今后要有人為難你,拿它出來也管用。”
李瓶兒垂首福了一禮:
“民女多謝殿下。”
李老漢笑開了花,太子殿下親手送的金蟬,戴在身上就是一道保命符。
從此閨女就是貴人。
以后看誰還敢欺負他們老李家。
朱翊鈞又叮囑馮保:
“盡快給吳慶錄口供,簽字畫押,我隨時要用。”
馮保既興奮又擔憂:
“殿下,孟沖位高權(quán)重,內(nèi)宮中全是他的人,又深得陛下寵信,可謂樹大根深,殿下不要一個人扛著,有什么需要老奴做的盡管吩咐。”
朱翊鈞道:
“這次必須把孟沖連根拔掉,此人一天不除,隆慶朝一日不得安生。”
孟沖帶隆慶逛窯子,讓隆慶染上梅毒。
給隆慶被窩里塞西域舞姬,害得隆慶掏空身體。
現(xiàn)在又推薦一個煉丹道士王九思,每天吃陽藥透支精氣神。
正是有了這種丹藥,隆慶才不肯老實養(yǎng)病,成天想著行房。
本來隆慶可以多活幾年。
現(xiàn)在眼看要病入膏肓。
說孟沖是害死隆慶的兇手一點也不為過。
于公于私他第一個要除掉的人都是孟沖。
看他要走,李瓶兒欲言又止。
一肚子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眼下兩人身份懸殊,她知道不能造次。
可這一別以后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便眼巴巴的站在院門外,目送朱翊鈞離去。
這次出來速戰(zhàn)速決,很快便回到宮中。
人剛進東宮大門,身后便有人叫:
“殿下,陛下請您去乾清宮。”
朱翊鈞回頭一看是孟沖,面無表情的道:
“何事?”
孟沖表情有些復雜,顯然是知道但不想說:
“奴婢不知。”
孟沖說完就笑瞇瞇的。
這是他應(yīng)付朱翊鈞一貫的態(tài)度。
在他眼里,朱翊鈞是個只知道玩耍的小屁孩。
他知道未來皇帝的份量,可是太子現(xiàn)在太小,他還是一門心思撲在隆慶身上。
對待朱翊鈞則是能哄就哄,能敷衍就敷衍。
反正一個小孩懂什么。
朱翊鈞看孟沖就像看一個死人。
也沒心情跟他多費口舌。
來到乾清宮。
只見隆慶貓著腰,半蹲在地上,認真的打量著茶幾上的一套茶具。
朱翊鈞一看就心煩。
那套茶杯上畫的是各種春宮圖。
現(xiàn)在的隆慶真是死在色窟里了。
“父皇,兒臣來了。”
“坐坐坐,朕有事跟你說。”
隆慶頭也不回,摸著茶杯上的小人,嘴角一抹淫邪的笑意難以抑制。
“這個姿勢也太難了,花花要是在就好了,她什么都會。”
隆慶嘴里喃喃細語。
一提花花,眼神就開始癡迷。
嚇得兩邊宮女都悄悄后退兩步。
生怕皇上又犯病。
“花花,你在哪?”隆慶眼眶濕潤,“朕想你想得茶不思飯不想。”
“父皇好好養(yǎng)病,身體好了,多少個花花都不在話下。”朱翊鈞看著隆慶那副毫無人君之相的神態(tài),感到悲涼。
“太子,你能給朕再找一個花花?”隆慶朦朧的淚眼里充滿渴望。
“一個女人而已。”朱翊鈞勸道。
“你怎能這樣說,朕只要花花,你還小什么都不懂,等你長大就知道了。”隆慶嘆道。
朱翊鈞頓感無語。
不過心里多少能體諒他。
隆慶的父皇是嘉靖。
就沖這兩個字,就知道隆慶當太子的日子不好過。
好不容易當上皇帝。
隆慶就如同脫韁野馬。
釋放各種欲望。
蓋因他前半生太過壓抑。
不過隆慶這么癡情朱翊鈞是沒想到的。
“太子,那幾個太監(jiān)你怎么還沒送來?朕都等了半天了。”
隆慶忽然眼巴巴的望著朱翊鈞。
朱翊鈞差點翻白眼。
看來自己是誤會了隆慶。
他癡情個屁。
一口一個花花,心里卻惦記著假太監(jiān)。
“孩兒并沒說過將他們送來。”
“你要銀子朕給了你,怎能言而無信?”隆慶吃了一驚。
“那銀子就是爛在太倉庫里生蟲也不能讓高拱拿出去揮霍!給我能在北平建個新區(qū),給了高拱簡直禍國殃民!”
“銀子都給你了,好好得怎地就生氣了。”隆慶煩惱的嘆了口氣,“你生氣,高拱那邊還不知道怎樣生氣呢,朕拿了他二十萬兩銀子,他肯定要來跟朕嚼舌根。”
“那是國庫的銀子,怎么成高拱的了。”朱翊鈞看他越說越離譜,深感皇權(quán)的悲哀。
隆慶不理朝政,什么都聽高拱的,這也就罷了。
朱翊鈞只是驚訝隆慶如此畏葸高拱。
看來史書都是真的,內(nèi)閣組成的深層政府,已經(jīng)深深控制住了大明所有權(quán)力機構(gòu)。
乃至皇權(quán)。
而且一般貴妃和娘娘的出身都來自于士紳家族。
她們成為后宮之主,背后仍舊跟勢豪大族串通一氣。
繼續(xù)影響皇權(quán)。
甚至于司禮監(jiān)掌印孟沖,也跟高拱暗通款曲,左右著隆慶的每一個決策。
司禮監(jiān)本來是皇權(quán)用來鉗制內(nèi)閣的。
如果司禮監(jiān)跟內(nèi)閣眉來眼去。
皇權(quán)就真被架空了。
朱翊鈞咬了咬牙。
孟沖不除,皇權(quán)就不是皇權(quán)。
孟沖除掉以后,司禮監(jiān)掌印又該讓誰接任。
朱翊鈞還沒想好。
而且這事也由不得他。
哪怕隆慶駕崩。
他現(xiàn)在還小,事事都得聽李貴妃的。
就算他抓住李貴妃的某些把柄,也沒多大用。
李貴妃為了多掌控幾年朝政,甚至可以跟張居正達成一致,隨時將他這個皇帝廢掉。
這才是最可怕的。
“太子,你說實話,那幾個太監(jiān)是不是你母妃讓你關(guān)起來的?”
隆慶有氣無力的道。
“母妃要是知道了,您覺得乾清宮還能這么安靜嗎?”
“也是,她要知道了早就過來鬧了。”
隆慶苦笑。
單是李貴妃他還沒那么怕,問題是李貴妃很懂得借勢,每次都是叫上陳皇后一起來鬧。
那個胸大無腦的陳皇后,總是被李貴妃當?shù)妒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