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罪!”
“臣有罪!”
一個、兩個……全是大官。
兵痞不傻,往日他見都見不著面的大官,見鬼似的一個兩個爭著搶著給人下跪——
這禍惹得太大了。
跪在兵痞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大明的勛貴,為首者是受命總管京營的成國公朱純臣,其余幾人也都是叫得上名號的勛貴。
在一群人中,朱慈烺注意到了一個人——
吳襄!
此前,受皇命提督京營。
吳襄不重要,可他的兒子——
吳三桂。
很重要。
京營名義上在成國公手里,但實際上——
在吳襄手里。
京營雖不堪大用,但終究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
若是里應外合,實難防備。
自從擊退李自成之后,他就著手以從京營挑選精兵等手段,拆解京營。
現在京營又落在他手上了……
這幾日春風得意的國公爺。
此刻汗流浹背。
作為站隊最快的人,成國公朱純臣算是走了運。
太子屢次巡視都將其待在身份,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勛貴有此待遇。
所有人都以為,成國公成功攀上了太子。
只有朱純臣自己心里清楚,他離成為太子心腹,還早十萬八千里。
從頭到尾,太子就沒給他派一個差事。
明顯不信任他。
偏偏他還有苦不能言,只能任由太子拿捏。
否則,誰會搭理他。
一聽說京營兵又鬧事了。
他腦子頓時嗡嗡直響。
嚇得他連飯都沒吃,叫上人騎上馬就趕過來了。
卻不想,還是慢了一步。
其他隨行的勛貴不當回事。
不就是兵痞鬧事嘛。
以往還鬧少了?
朱純臣不想搭理他這些蠢貨。
他明白——
時代變了!
他們這位太子爺眼里容不得沙子,何況——
太子早看他們不順眼了。
正愁沒有機會名正言順整頓勛貴。
這下好了。
他收斂了,手下的混帳東西反而越發囂張。
在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曉事的手下后,朱純臣再次叩首請罪。
“臣受命總管京營,卻治兵不嚴,乃至驚擾殿下,臣有罪!”
幾個勛貴,見帶頭的成國公因一點小事跪了。
他們雖不解,卻也只好跟著跪了。
“成國公乃國之棟梁,身系數職,難免在細微之處有所顧及不到,亦是情有可原。”
成國公朱純臣,懵了!
其他幾個勛貴,笑了!
朱純臣不理解,十分不理解,這怎么也不像是太子能說出來的人話——
有詐!
又是一叩首。
“臣有罪,請殿下責罰。”
幾個勛貴傻眼了。
沒聽說成國公有特殊癖好……
怎么殿下不罰,他還硬要領罰。
朱純臣心里苦。
太子的性子他算是摸清了一點,不多。
但足夠讓他分辨出眼下的形勢,對他是好,還是壞了。
神機營上下只聽太子一個人的命令,除了作戰和守城,從來不摻和其他事。
眼下神機營都被調來了,事情的嚴重性不言而喻。
太子又不是大善人。
興師動眾的只是為了來安慰他一句。
若是在以往,憑借手里的兵權,他還能有點底氣。
可自從前日太子借大勝之威,一邊招收新兵,一邊派人從京營挑選堪用的兵將,兩手抓下來。
京營已經是個空殼子了。
他這個掌管京營的勛貴之首,除了名頭響,實則什么都不是。
朱純臣年紀不小了。
自從萬歷三十九年襲爵,先后經歷萬歷、泰昌、天啟、崇禎四朝,十足的四朝老臣。
他親眼看著大明從懸崖滑下深淵,然后——
太子硬生生給撈起來了。
太子非尋常人。
日后做了帝王,也非尋常帝王。
如此人物,素來看重權柄。
從迅速京營掌控,加上那所謂的統一配給制度,雙管齊下之下。
城內里里外外都落入了太子的掌控。
他不信,不信以太子掌控一切的性子,會放著遞上來的刀子不用。
除非——
有更大的算計!
“莫要言罪,有罪者乃這些兵痞,非成國公你。”
朱慈烺不肯答應。
人血濺到身上,終會污了衣裳。
他這一身袞龍袍,被血污了可沒法洗。
圣明的名頭他要拿,實打實的狠辣手段他也要使。
可他不想讓人以為,他性子暴虐。
一個執政者而言,最好讓自己在世人面前的形象,是一個符合儒家學說的賢君。
所以,最好有個人擋在前頭,免得等下濺他一身血。
一個擋在太子身前的人。
肯定不能是普通人。
有吳三桂在,吳襄不可輕動。
那么剩下的人里頭,也就成國公的名頭夠響了。
“爾等淫人妻女!”
“聚眾斗毆!”
“不從軍令!”
在朱慈烺的示意下,一將領開始宣讀一眾兵痞的罪行。
“成國公以為,按軍法該如何處置?”
朱純臣一驚。
太子原來是在這里等著他。
罰人還要找個人來擔責。
太子太陰險了。
可是,他沒有不回答的余地。
朱純臣苦著一張臉:
“按軍法當處斬!”
十余個大嗓門禁衛沿街復述。
“按軍法當處斬!”
一眾京營兵痞,慌了。
誰也沒想到,一向不管事的成國公下手如此狠辣。
百余兵痞怕了。
在街頭哭嚎不止。
朱慈烺,笑了。
“成國公執掌京營事宜,我雖有不忍,卻也在此事上不得不聽國公之言,然——”
“百余生靈就此丟了性命,實在有傷天和,不如這樣辦——”
“只處首惡十人,其余人罰勞役一年。”
十余個大嗓門禁衛再次沿街復述。
頓時,哭嚎止住了。
為何?
那還不是太子他——
善啊!
有識趣的人已經轉頭開始喊起“太子英明”之類的話了。
正陽門上,一隊被剝去衣裝的軍漢,在城樓下一眾百姓面前——
伏法!
歡呼頓起。
從街上抓的五百人,除去百姓還剩一百六十兵丁,其中多是原京營兵。
這些人本是街頭地痞,入了軍營也改不了陋習。
反倒是京營上下素質一降再降。
反正沒有人管,城中百姓也只能忍受。
但今天——
不一樣了!
有人出來主持公道了。
太子!
太子站了出來。
站在了他們這邊。
百姓服氣,京營的將士也服氣。
本來鬧事的一百余人全都要死。
然太子心善,只處罰了十人。
他們也沒有什么不滿的。
朱慈烺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
他可以不在乎京營剩下的老弱,卻不能不在乎,那些從京營挑出來新兵,還有他們在城內的親族。
這些人聯合起來,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京營在長期僵化的體制下,將士互相抱團取暖,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才有了呼朋喚友來幫場子的亂象。
局面剛有了好轉,若是事情鬧大了,他這個太子就難辦了。
所有人都很滿意,除了成國公。
他被賣了。
卻還要說謝謝。
“成國公臉色不好啊,近幾日多在府中修養修養,京營少去為妙。”
“謝殿下關心。”
朱慈烺是真的關心他。
京營的兵估計正火大,誰知道他去了會發生何等事。
成國公這個擋牌子好用得很,可得好好維護。
城里正熱鬧,城外也熱鬧了起來。
一個近衛匆匆來報:
“殿下,城外有騎兵接近。”
朱慈烺心一沉。
莫非——
李自成卷土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