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越來越近，揚起的塵土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岸邊的蘆葦叢簌簌作響，不時有暗影閃過。

“警戒！”李綱的聲音在船隊中炸響，“所有船只，靠攏龍舟！”

周順剛要轉舵，突然聽見“嗖”的一聲，一支火箭劃破夜空，直奔龍舟而去。守在船頭的禁軍眼疾手快，一刀劈開箭桿，火折子掉進江里，激起一片水花。

“金兵！”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船隊頓時大亂。

趙構正在艙中用膳，聽見外面喊殺聲，一時手足無措。“怎么回事？”他顫聲問道，“不是說這里安全嗎？”

“官家莫慌！”李綱疾步進艙，“臣已經布置好了防御。”

“布置？”趙構突然提高了聲音，“你們這些人，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要是早聽汪愛卿的，何至于......”

話音未落，一支箭矢已經射穿了艙板，釘在趙構腳邊的地上。他嚇得面如土色，方才的氣勢頓時煙消云散。

“請官家速速轉移！”李綱不容分說，招呼禁軍護送趙構去船艙深處。

江面上，戰斗已經打響。金兵的快船從上游沖下來，船上的弓箭手不斷放箭。一時間，箭如雨下。

“右滿舵！”周順一聲令下，船身猛地一轉，堪堪避過一支火箭。甲板上的士兵們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個不慎就被火星濺到。

江面上火光閃爍，喊殺聲此起彼伏。金兵的戰術顯然早有準備——小船在前沖擊，大船在后堵截，逼得船隊不得不向淺水區退去。

“不好！”老張突然喊道，“他們是要把我們趕到蘆葦蕩里去！”

此話一出，周順心中一凜。蘆葦蕩里水淺道窄，大船無法轉向。一旦進去，就成了甕中之鱉。

就在這時，龍舟上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趙構不顧李綱勸阻，非要到甲板上去看看情況。

“朕倒要看看，這些金賊有多大能耐！”趙構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傲慢，但顫抖的雙手卻出賣了他的恐懼。

“官家！”李綱急得滿頭大汗，“請速回艙內！這里太危險......”

話音未落，一支箭已經破空而至。眼看就要射中趙構，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人影閃電般撲了過來。

“啊！”趙構嚇得閉上眼睛，卻只聽“當”的一聲響。再睜眼時，只見王婆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手中的銅盆正好擋住了那支箭。

“這......”趙構呆住了。他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在這么遠的距離，用銅盆接住疾射而來的箭。

但王婆已經顧不上解釋。她拉著趙構就往船艙退去：“官家快走！他們是沖著您來的！”

果然，金兵的箭雨明顯集中在龍舟附近。眼看情勢危急，李綱一揮手：“放火筏！”

十幾個火筏從船隊兩翼推出，順著水勢漂向金兵的船隊。江面上頓時火光沖天，照得夜色如同白晝。金兵的小船被迫后退，陣型開始混亂。

周順看準時機，大喊：“所有船只，跟我來！”說著，他已經把舵往東一打，船身如游魚般滑入一條暗流。這是他年輕時發現的一條水道，雖然湍急，但勝在隱蔽。

其他船只紛紛效仿，船隊逐漸脫離了金兵的包圍圈。但就在這時，岸上突然亮起一片火把，馬蹄聲如雷般響起。

“不好！”李綱失聲道，“他們在岸上早有準備！”

岸上的火把連成一片火龍，映紅了半邊天空。金兵的騎兵在岸邊來回馳騁，不斷射出火箭。船隊腹背受敵，情勢危急。

“他們在逼我們靠岸！”周順大喊，同時用力扭動舵柄，“所有船只，加固左舷防御！”

話音未落，一支火箭已經射中了前面一艘船的桅桿。火星四濺中，幾個水手手忙腳亂地撲打，卻不小心帶翻了一桶油。眼看火勢就要蔓延，周順果斷下令：“砍斷桅桿！”

李綱在龍舟上來回巡視，指揮水師應對。但金兵的攻勢越來越猛，不少船只已經起火。濃煙在江面上彌漫，火光中隱約可見金兵的大旗在岸邊招展。

“完了完了！”趙構在船艙里團團轉，“這下可怎么辦？都是你們......”

“官家！”李綱打斷他的話，“請速速更衣！若是......”

“若是什么？”趙構突然尖聲道，“你是說朕可能被俘？”

李綱沒有回答，但神色凝重。趙構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頓時慌了手腳：“快！快準備小船！朕要......”

“不可！”李綱厲聲道，“一旦分散，我們就更危險了！”

就在這時，江面上突然響起一陣鑼聲。周順辨聲望去，只見上游的夜色中，一隊火把正在快速移動。

“援軍！”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果然，韓世忠的水師旗號已經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金兵顯然也發現了這一變故。岸上的號角聲大作，馬隊開始向北撤退。但他們的船隊還在死死咬住不放，顯然是要趁這最后的機會，給船隊重創。

“準備撞擊！”金兵的戰船上傳來一聲大喝。十幾艘戰船排成一字，借著水勢向船隊沖來。

“不好！”周順看出了對方的意圖。這種魚貫沖擊的戰法最是兇險，一旦被撞中，不死也要重傷。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跟我來！”

周順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小船悄無聲息地滑了過來。借著火光，他認出船上的人正是老楊。這個常年在江上討生活的老漁夫，這時候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老楊的小船在火光中若隱若現，像一片落葉般輕巧地在礁石間穿行。周順瞇起眼睛仔細看，只見他的船走的全是暗流——那些在江面上看不出來，但水流極急的隱秘水道。

“快！跟住他！”周順大喊，同時調轉舵向。船身劇烈搖晃，艙內傳來一片驚呼。

金兵的戰船已經沖到近前，眼看就要撞上。但就在這時，領頭的戰船突然一個傾斜，船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顯然是觸到了什么。

“有伏礁！”金兵們慌忙喊道。但為時已晚，后面的船躲閃不及，紛紛撞在一起。江面上頓時一片大亂，斷槳殘檣四處飄散。

原來老楊引船隊走的是一片礁區。這些礁石平日里都被水淹沒，但入秋水淺，稍不留神就會觸礁。老楊在這片水域討了一輩子生活，對每塊礁石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機會來了！”李綱大喝一聲，“放火！”

早已準備好的火油罐紛紛拋向金兵戰船。轉眼間，江面上火光沖天，慘叫聲不絕于耳。

趙構趴在船艙的窗口，看得目瞪口呆。他從沒想過，一個粗布麻衣的漁夫，居然能在這種時候救了整個船隊。

“不愧是水上人家。”周順輕聲感嘆。但老楊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韓世忠的水師這時已經殺到。金兵見大勢已去，只得狼狽撤退。江面上漸漸恢復平靜，只有殘存的火光還在黑暗中閃爍。

“清點損失！”李綱下令道。很快有人報告，除了幾艘小船受損，人員傷亡不大。但周順注意到，岸邊的火把雖然遠去，卻始終保持著整齊的隊形，一點也不像是倉皇逃竄。

“他們好像早就......”周順話沒說完，突然想起一事：劉掌柜落水的那枚金印，不正是前幾天在江邊撿到的嗎？

正思索間，趙構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些金賊，真是無法無天！朕若不是仁慈，早就該......”

“官家！”李綱打斷他的話，“還是先去換身衣服吧。”

趙構這才發現自己的龍袍已經被冷汗浸透，頓時沒了方才的氣勢，灰溜溜地回了船艙。

月亮從云層中透出一線清輝，照在江面上點點殘火已經漸漸熄滅。岸邊的馬蹄聲越來越遠，但那整齊的節奏卻讓人不安。周順站在船頭，望著黑暗中若隱若現的火把，總覺得這場戰斗結束得太過輕易。

韓世忠的水師已經開始打撈落水的器械。他親自來向李綱復命，卻被告知官家已經歇息，明日再議。船隊重新整頓，繼續向南前行。

但誰也沒注意到，在混亂中，有幾個小包裹被金兵的箭矢釘在了船舷上。包裹里裹著的，正是那天在金山寺被換下的箭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