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之,你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入神?!?
楊廷和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手里的茶杯,扯開嗓子向坐在對面的蔣冕問道。
蔣冕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上的文本,連楊廷和的呼圣都沒有聽見。
“敬之!”
楊廷和加大嗓門,繼續喊了一句。
“哦……”
蔣冕這才回過神來,然后不緊不慢地將手上的文書簡單整理了一下。
旋即,目光轉向楊廷和,緩緩開口說道:“閣老,我在看正德朝貢士的名單?!?
“哦?原來如此?!?
楊廷和點了點頭,然后又繼續追問道:“那你這是準備作甚?”
蔣冕微微欠身,回應道:“我正打算將這些名單整理完畢后呈送到陛下御前……”
“按照往年慣例,這些貢士本該于年初三月就舉行殿試的。但因先帝南下江南平定寧王叛亂之事,殿試便被耽擱至今。”
“如今時過境遷,朝廷也是時候該給這些寒窗苦讀多年的士子一個交代了?!?
楊廷和聽后,贊同地點了點頭。
隨即把目光投向了蔣冕案桌上的文書,緩緩開口道:
“嗯,你所言甚是?!?
“能盡早舉行殿試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如此一來,既可以讓這些士子早日安心,也有利于為朝廷選拔出更多優秀人才。只是......”
話鋒一轉,楊廷和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眼下皇帝已經出宮去了,說是要親自下江南巡察災情。這殿試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定下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蔣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眼下快要入冬了,皇帝怎么這么急著下江南?!
“陛下可是要前往應天府?”蔣冕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試探。
楊廷和微微頷首,回應道:
“應該是吧。你也知道不久前江蘇各縣接連發生大火,這等事情著實怪異得很......”
“想來皇帝此番南下,多半便是為此事而去?!?
“唉——”
聽到這里,蔣冕無奈地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又是一個不務正業的皇帝!
“如此一來,原本計劃于十二月初舉行的殿試怕是沒指望咯?!?
說著說著,蔣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緊緊盯著楊廷和,壓低聲音問道:
“閣老,不知你是從何處得知陛下去往江南一事的呢?”
話音落下,楊廷和沒有想那么多,隨口說道:
“方才下朝的時候是那張氏兄弟私下跟我說的。”
“……”
話音剛落,蔣冕頓時面露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敬之……”
眼見蔣冕這般失態模樣,楊廷和不由得心頭一緊,忙追問道:“到底怎么回事?有話不妨直說!”
蔣冕皺著眉頭,神色緊張地看了一眼大門口。
見到門外沒有人,這才對著楊廷和一臉嚴肅地說道:
“閣老,你糊涂啊……”
楊廷和此刻還沒有反應過來:
“此話怎講?”
“試想陛下在這南下的路途之中不幸遭遇了什么變故或者意外......那你可就要大禍臨頭了!”
楊廷和聽了這話,頓時心中猛地一震,臉上露出了驚恐神色。
說實話,在此之前,他確實未曾考慮過這么嚴重的后果。
先帝是南下落水而亡的……
如果皇帝也如先帝一般南下落水而亡。
屆時天下臣民問罪,他可就百口莫辯了。
“莫須有”的罪名肯定跑不了的!
此刻經蔣冕這么一說,他頓感毛骨悚然。
“該死!”
想到這里,楊廷和在心里暗暗咒罵起張氏兄弟來。
但罵歸罵,問題還是得解決才行。
起碼要把自己置之于身外。
“有了……就這么辦!”
楊廷和眼珠一轉,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既然一個人背黑鍋搞不好會成為人生中的一大污點,那么如果讓更多的人與自己一同背黑鍋……
這不就是所謂的法不責眾嗎?
當年陳橋兵變的時候,趙匡胤也是這么干的。
他想黃袍加身當皇帝,但是又不想留下欺負孤兒寡母的惡名,也不能找人替自己背黑鍋,那樣的話他就做不成皇帝了。
所以,他只好找了一大幫人來一起背黑鍋……
美約其名——
我本無意君臨天下,你們真是害苦了朕?。?
一念及此,楊廷和活學活用。
只要瞅準時機,然后在朝廷內部暗中將皇帝私自離開京城這件事散播開來。
一旦消息傳開,那么即便日后皇帝真的在江南出現什么三長兩短,也絕不可能僅僅歸咎到他楊廷和一人身上!
……
皇帝一行出了皇宮,但是沒有在京城周邊逗留,而是一路直奔江南。
按照原先的計劃,皇帝先在京城稍作停留,前往周邊的道觀巡視一番,然后才下江南。
陸炳見皇帝沒有像原先計劃的那般在京城停留,于是皺著眉頭問道:
“大哥,咱們不是說好要先去周邊的道觀看看嗎?怎么突然就改變主意直接奔江南了?”
“據我所知,白云觀每年收到的香火錢可是多得驚人呢。別的暫且不論,從他們那里敲上一筆,就足夠咱們兄弟好吃好喝上好幾個月了?!?
話音落下,朱厚熜不可否認地點點頭。
白云觀在京城確實有名。
不說在幾百年前的明代,就是在現代也是非常有名的道觀。
“哦……”
見皇帝一臉認真地聽著,陸炳繼續說著:
“京城的其他道觀幾乎都得乖乖給白云觀上交香火錢。而且,我還聽說他們暗地里竟然還向民間百姓借取錢糧?!?
“我都忍不住想要去打劫......”
“額......找他們借點飯錢花花了?!?
陸炳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活脫脫像個見到美食就走不動道的饞貓。
朱厚熜看著他那副如同犯了花癡一般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著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暫且就讓他們先得意幾日吧……”
他目光閃爍,似乎心中已有定計,繼續說著:“等我們返程歸來之時,恰好正值年關前后。到時候,我再去找他們借些錢財來犒賞大家?!?
在朱厚熜看來,白云觀雖然香客眾多,香火旺盛。
但那些所謂的香火錢與江南士族和富商大賈手中所掌握的巨額財富相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白云觀的香火錢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功德箱里,無論何時去取用不必急于一時。
但江南的那些商賈卻不同,他們就好似移動的金山銀山,每拖延一刻便意味著可能錯失一筆可觀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