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塔瑪拉姐姐在的話,爸爸不用擔心安娜的~”
床上的小天使依舊是病懨懨的樣子,笑容卻比窗外的晨光還要耀眼,就算是他要出一趟遠門,他的小天使也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但這卻并不是最關鍵的問題,
皮爾特沃夫大學煉金生物學博士,辛吉德·李維克的眸光從女兒的身上挪開,停留在了穿著皮爾特沃夫大學學生制服,有著一頭漂亮的棕色頭發與淺褐色皮膚的女學生身上。
察覺到了男人的目光,女學員端正著坐姿,崇敬地低下頭。
“請放心吧李維克老師,我會把小安娜照顧好的。”
男人點頭,心中卻隱隱有種的感覺說不出道不明的違和感。
阿維塔·塔瑪拉,十九歲,典型的恕瑞瑪人種,
據說是從南方大陸的納施拉美而來,在維托家族的贊助下,在皮爾特沃夫大學進修【煉金生物學】,
因為正好契合于自己所設置的大學專業課,塔瑪拉自然而然就成為了自己的學生,算是平日里接觸還算多的那一類人,
在知道奧莉安娜的特殊情況后,塔瑪拉主動提出要幫忙照顧奧莉安娜,
考慮到有的時候他需要外出,怕是無法及時回來照顧女兒,故而經過幾次考察之后,他就同意了在他的監管下,讓塔瑪拉來照顧奧莉安娜,
一直以來兩人相處的十分不錯,女兒奧莉安娜也很喜歡塔瑪拉做的飯菜,稱呼塔瑪拉為姐姐。
按理來說,他不該懷疑這樣一個熱心助人的女學生才對,但每一次跟塔瑪拉接觸,他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塔瑪拉作為一個熱心腸的學生太過完美了,又或許塔瑪拉的生活作風一板一眼,自律到不像是一個正常的皮爾特沃夫大學學生。
難道是他因為太過在意女兒的安危,多慮了?
“李維克老師?您還有什么要囑咐我的嗎?”
“嗯,沒有,你做的很好,奧莉安娜就交給你了,我應該能在后天之前回來。”
塔瑪拉牽著奧莉安娜的小手,矜持一笑。
奧莉安娜揮舞小手,甜甜一笑。
“爸爸再見~”
離開大學公寓,李維克臉上的溫柔轉瞬即逝,男人沉著臉想了想,卻是先去了一趟皮爾特沃夫執法官警局,等到中午的時候才從警局中出來,馬不停蹄地坐著馬車前往進步之橋的方向。
經過修繕之后的進步之橋重新開放,衣著整潔的執法官把守著通向上城的橋頭,審查著來往者的個人身份,
遠遠看去,進步之橋依舊是那般光鮮亮麗——可走得近一些,眼神再好一些,就能看到金屬框架上的刀痕和人面石雕上的彈坑,顯然大橋的維護者并沒有做到盡善盡美。
底城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但他已經別無選擇。
“先生,進步之橋到了。”
付過車費,李維克整理了一下皮爾特沃夫大學博士研究員的衣領,踏步走上進步之橋,在執法官敬重的目光中駐足。
“先生,您是皮爾特沃夫大學的老師?”
“我在皮爾特沃夫大學教授煉金生物學。”
拿出自己的博士銘牌遞給說話的執法官,執法官看了一眼,神色更加恭敬,雙手奉還。
“原來是李維克博士,多虧了您研發的殺蟲劑,那些害蟲再也無法禍害我們的莊稼了,正是因為您的創造與發明,我們才能吃上平價面包。”
重新收好銘牌,李維克搖搖頭。
“我只是盡到了一個科研人員的本分而已……長官,現在可以前往底城嗎?”
執法官卻是把聲音壓低了一些。
“進步之橋雖然重新開放,但底城依舊不太平,近期有不少上城人在底城丟了東西,小偷倒是被底城人送了過來,但東西是找不回來了。
如非必要,博士您最好還是不要單獨前往下城,哪怕雇傭一個同行者也比一個人強。”
李維克苦笑,他的錢全部拿去做科學研究了,哪里有什么閑錢去雇傭保鏢,剛剛坐馬車也只是因為在執法官警局里浪費了一些時間,不想在行程上繼續浪費時間和精力,
如果今天能早些把事情辦完,那他就能早些回來把女兒一起帶走,至于說那些實驗器材,只要得到鐵拳幫的支持,根本不用花一分錢就能安全地轉移到底城。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行。”
“那好吧,請您務必注意安全,尤其是保管好隨身的財物。”
言盡于此,執法官并未再多說什么,選擇放行。
順利通過了進步之橋,地勢就開始下降,
穿過已經重新升騰起黑煙的地表工廠區,在底城人格外關注的目光中,李維克坐上了通往底城黑巷的三號升降梯,身邊就像是有一道空氣墻一樣空了一圈。
李維克眸光微斂,
隔閡有的時候的確能用肉眼看到。
待到升降梯‘咚’的一聲停下,梯門打開,李維克率先邁步走入暗不見光的地下城市,腳步微微一頓,向著最繁華的街道走去。
兩個幫派分子對視一眼,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樣,不動聲色地遠遠綴在李維克的身后,只等從上城來的大肥羊迷路到某個適合昏睡的小巷子,他們就可以權衡利弊了,
只要不觸及到傷人這條底線,偷偷東西范德爾也不會管的太寬,畢竟在上城人眼中,底城人本就有著‘地溝偷鼠’的美名,不落實一下也說不過去。
如今上城與底城在范德爾的引導下重歸和平,犯了事兒之后,靜水監獄肯定是要住人的,但不會是他們,
只要他們能拿的出有足夠價值的東西,幫派領袖自會讓那些沒用的廢物替他們去坐牢,
或許對那些廢物來說靜水監獄的生活水平比黑巷還要高也說不定,在底城,從不缺乏想要主動蹲監獄的爛仔。
總而言之,有些上城肥羊身上的好東西可比底城人的幾條爛命值錢多了,只要有眼色,有分寸,這就是無本萬利的買賣。
兩人卻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看上的肥羊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繁華的街道,招搖至極地一路走一路問,像是上等的魚餌一樣身后跟了十來個該死的同行,
不懷好意的人越跟越多,已經到了原地放個屁都能崩死好幾個競爭對手的程度,
這下就算是走進了正兒八經的沒人【黑巷】,怕是也得先來一場八角籠才能決出最終的勝負。
可萬一干翻了其他人,結果這肥羊薅不出羊毛來,碰還不能碰一下,那豈不是血虧?
“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我懷疑這家伙在故意吊著我們,穿個人模狗樣的漂亮衣服來黑巷故意糊弄咱們,好顯擺他的好衣服……”
“咱們算個屁他糊弄咱們?你沒見他一路打聽福根酒館的位置?他是要去找范德爾!咱們只不過是捎帶的應付了一下。”
“那還跟不跟了?”
“跟個毛的跟?你要去范德爾的地盤上薅羊毛嗎?想死別連累我。”
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身后一哄而散的掠食者們,李維克繼續按照自己的計劃前進,一路安然無恙地抵達了黑巷最繁華的街道。
一家酒館就落座在最顯眼的位置,或許有人沒聽說過福根酒館這個名字,在底城,卻是沒人不知道范德爾的名字。
酒館的大門就開著,門口站著一個一拳能打死自己的紋身壯漢,李維克卻是一點都不怕,面色冷峻地走進酒館之中掃了一眼。
嘈雜喧嘩的酒館大廳瞬間冷清了下來。
且不說那神色各異的底城酒客和幫派混混,
讓他有些失望的是,
在酒柜前調酒的男人是個瘦子,與傳聞中跟直立熊一樣三頭六臂,每頓飯都吃三個人的鐵拳幫老大完全不符。
“別嚇到我們的客人,該干嘛干嘛去。”
眼看擦拭酒杯的瘦子只用一句話酒館就重新恢復了活力,李維克就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找瘦子談也大差不差。
走到吧臺前,李維克瞥了一眼在吧臺上邊喝酒邊看書的黑發男孩,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卻沒多說什么,把一袋子銀輪放在吧臺上。
沉甸甸的錢袋子讓男孩把注意力從書頁上挪開,看了李維克一眼,李維克卻是眼也不眨地盯著調酒師。
“給我來一杯最好的酒,再找一個最安靜的地方,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希爾科顛了顛做工講究的錢袋子,打開看了一眼,明晃晃的銀輪俏皮地堆在一起,至少得有二三十個,
底城最廣泛的貨幣是銅輪,按照底城的物價,別說是最好的酒,這袋子錢就是人命都夠買好幾條了,只要肯下功夫去找,有的是為了十枚銀輪而不惜殺人的狠角色。
所以,這個頭頂略顯稀疏的上城‘大人物’根本就不是來這里買酒的。
而且這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己也算是能主事的人,顯然不是什么簡單角色。
“諾瑪,來替我一下。”
聞言,一個打著鼻環的女幫眾走到吧臺里接替了希爾科的工作,希爾科則是隨手拿了一瓶未開封的紅酒向樓上走去。
在動身之前,李維克卻是忽然用說教的口吻對男孩說了一句。
“小孩子少喝酒,對身體不好。”
男孩頭也沒回。
“那要是身體本就不好呢?”
“那就更不能喝酒了。”
男孩沒有理會李維克,繼續看書,李維克也沒有再多說什么,跟在希爾科的身后上了樓,尋了個安靜的房間坐下。
一個鐵拳幫的打手跟隨在最后面,跨立在門外,杜絕任何形式的打擾。
“愿意用那么多銀輪買福根酒館的一杯酒,你是我見過最大方的客人。”
希爾科打開酒瓶就要為李維克倒酒,李維克卻是抬手擋住。
“我這杯酒是請你喝的,我自己從不喝酒。”
希爾科笑了笑,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哦?花大價錢請我喝酒?如果這個世界上都是像你一樣‘慷慨’的人,那就有些太嚇人了。”
李維克掏出自己的金屬銘牌,輕輕推到希爾科的桌前,希爾科皺起眉頭,拿在手里看了一眼。
“我本來是找范德爾的,但范德爾似乎不在,酒館里的人都聽你的話,你就算不是二把手,也會是鐵拳幫的小頭目。”
“跟上城鼎鼎大名的煉金生物學家李維克博士相比,我的確只算是個小頭目。”
把皮爾特沃夫大學開具的身份銘牌重新推給李維克,希爾科嚴肅道。
“我看李維克博士也不是喜歡啰嗦的人,說說來意吧,不然這杯酒我喝的不安心。”
“我聽說裂溝區的深層礦洞里發現了某種變異蜥蜴,這種蜥蜴具有不同尋常的自我恢復能力,不只是斷尾可以重新生長,就連斷肢都能重新生成。”
希爾科搖晃著玻璃杯中的紅酒,眼睛微瞇。
“所以你是想讓鐵拳幫幫你這位大科學家抓幾只危險的蜥蜴?那這杯酒的價錢恐怕是不太夠。”
李維克搖搖頭。
“我想得到鐵拳幫的資助,幫助我在底城建立一處生物實驗室,允許我研究變異生物。”
希爾科的態度多了幾分危險的意味。
“李維克博士,你的要求似乎越來越過分了,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說這種夢話。”
“一切的研究成果,我都會無償交給鐵拳幫。”
“你的研究成果對我們有什么用?開底城動物園嗎?”
“任何一項偉大的發明在誕生之前,都會隱藏在迷霧之中,
唯有耐心而謹慎地撥開迷霧,我們才能知道迷霧之后到底是什么東西,
也只有撥開迷霧的人才能享受到所謂的‘價值’,這就是專利的意義,
現在,我把我自己這個‘專利’送上了交易的天平,不知道夠不夠請你喝這杯酒?”
聽了李維克的話,希爾科才明白過來,手里的這杯紅酒有多沉重。
但這份沉重的背后,一定隱藏著配得上這份沉重的秘密。
“夠倒是夠了,但我不理解,
一個備受矚目的天才煉金生物學博士不在皮爾特沃夫大學當人人敬仰的大科學家,為什么要跑到底城搞研究?”
“因為我的研究在上城不被允許,所以我只能來底城,而鐵拳幫是底城最厲害的幫派,所以我找到了福根酒館。”
“這倒是還有幾分說服力,但還不夠,我不可能因為這個理由就為你挖出一個不知道能不能回本的無底洞。”
知道光靠這些說服不了眼前的男人,李維克低聲道。
“我要救我的女兒,為了她,我不可能放棄我的研究。”
“你的女兒?”
李維克溫柔地從懷里取出一塊金色的吊墜,希爾科接在手里,打開沒有絲毫磨損的外蓋,一個美麗而可愛的金發女孩映入眼簾。
“她得了絕癥,就算是拼上我這條命,我也要救她。”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像是一個小天使。”
聞聽此言,李維克第一次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這一切希爾科都看在眼里。
合上外蓋,希爾科把吊墜珍重地還給了李維克,李維克把吊墜放在貼近心臟的內襯口袋里。
“如果連為了救自己的女兒而拼上性命的人都不可信,那這個世界上也就沒什么信任可言了。
我叫希爾科,現在,可以談一談你的生物實驗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