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爾的八字粗眉皺在一起,他耐心地等待著后文,格雷森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所以,那么大的一場流血沖突,議會僅僅只是放寬了底城人過橋的條件?”
并不意外范德爾會有這樣的反應,格雷森用天生有些沙啞的嗓音低聲道。
“這是已經確定下來的提議,如果底城人民還有什么訴求,可以提出來,議會將酌情考慮。”
等格雷森這句話已久,范德爾小心翼翼,又十分珍重地把沒有半點褶皺的信封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來,
信封中放有記錄著底城需求的大張信紙,
他和希爾科,以及已經死在進步之橋上的菲麗西亞奮斗至今的目的就是為了實現信紙上的理想。
“這是我們的訴求,都在里面的信紙上了。”
格雷森鄭重地接過,指縫間的厚度讓代理女警長眉頭微皺。
“可以拆開看嗎?”
范德爾點頭。
“當然可以,裝在信封里的東西本來就是為了別人拆開給人看的,
等你看過后,最好也讓議員們看一看,只要能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就能迎來真正的和平。”
拆開信封,格雷森展開大張信紙,
還沒開始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就第一時間涌入眼簾之中,
字跡雖整潔而有力,卻也能看得出底城人的要求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多到讓她都感到有些頭疼。
耐心地讀過一遍,格雷森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整整三分鐘之后,格雷森才放下信紙,輕嘆一聲。
“恕我直言,范德爾,議會絕不可能同意信紙上的這些協議……或者說,你應該知道,這張紙上的大部分內容,議員們都不會認同。”
“可這些都是底城人應得的權力,我們的索求從未超過我們的需要。”
范德爾嚴肅地看著格雷森,用手指了指底城的方向。
“與上城的藍天白云不同,
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正有無數人呼吸著上城工廠排出來的煉金廢氣,那些帶有重金屬顏色的氣體會對底城人的健康造成極大的損害,
因為灰瘴的泄露,許多底城的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
底城工人干著最危險,最損害健康的工作,薪資卻僅僅只夠養家糊口,
他們上不起學,看不起病,吃的是污染水溝里長出來的各種臟東西,
他們沒辦法聽到皮爾特沃夫大劇院里精美的舞臺劇與歌劇,甚至連擅自過橋都是不被允許的犯罪,
在你們舉辦舞會和宴席的時候,下城的孩子們只能隔著大橋看一看天上的煙花,即便如此他們也十分滿足。”
格雷森繃著臉,沒不發一言。
“我就是從礦洞里出來的,我知道裂溝區的生活是什么樣子,
格雷森,上城的進步不該撇開底城,只需要修改幾道法律,底城人的生活就能得到極大的改善,
對于上城的議員和富紳家族而言,我們所追求的不過是蠅頭小利而已。”
“我這個代理警長恐怕做不了這么大的主。”
格雷森把信紙疊起來收好。
“這樣吧,我去征詢一下議員們,與他們商討一下這張紙上的和談條件,
等到我這邊有了消息就通知你。”
言盡于此,神色沉重的兩人招呼各自的護衛者,走向不同的兩個方向。
范德爾剛剛走回幫眾的隊伍中,希爾科就上前問道。
“怎么樣?格雷森警長是否答應了我們的要求?”
范德爾搖搖頭。
“她說要把我們的要求交給議會,與議會商討一下。”
“先不說別的,
除非是有人坐膩了屁股下面的那張議員凳子,不然的話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讓一個底城人成為議員的。”
希爾科冷笑,眼也不眨地盯著范德爾。
“范德爾,我們要提前做好戰爭的準備,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的所有要求,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跟他們抗爭到底!”
“范德爾?”
有些失神的范德爾抬起頭,看到的依舊是那雙甘愿豁出一切的眼眸,
只是經歷過剛才的事情后,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老朋友是不是有點太嚴苛了?
畢竟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步子要一步一步地走,妄想一次性達成目標并不現實。
最主要的是,執法官的武力太過致命,光是湊出十來個能舉得起鑄鐵大盾的男人上橋都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真要是跟執法官正面對抗,等執法官拿著步槍殺過來,受傷的只會是底城人,到時候又會有更多的孩子失去自己的家人……
實際上退一步想,只要議員有所退讓,那對于他們來說就算是一場值得慶祝的勝利。
想到這里,范德爾用勸慰的語氣開口道。
“希爾科,皮爾特沃夫的議員肯定不會一次性接受那么多的改變,但他們總歸是會好好考慮我們的要求的,至少要讓他們……”
“不接受那就打,打到他們接受!范德爾,事已至此,我們還能退縮不成?”
希爾科毫不退讓地看著范德爾的眼睛,因為有些激動,嘴里的唾沫星子都飛到了范德爾的臉上。
“聽著,我的兄弟,現在你是整個底城的英雄!只要你愿意站出來,就會有無數人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這是只有你,只有沃里克·范德爾才能做到的事情!
我們需要的不是施舍,是尊重,是得到上城人的尊重!
是讓裂溝區的人,讓工廠區的人,讓黑巷的人,讓管道區和水壩區的所有人都能自由享受到陽光和空氣的尊重!”
范德爾看向幫派里的其他人,神色有些動搖。
他是不是軟弱了,是不是退縮了?
“你們也是這么想的嗎?”
“頭兒,我聽你的。”
威力咧嘴一笑,看上去沒心沒肺。
“老大,我腦子不好,也就一把子力氣,反正老大你說沖我就沖,不過我覺得二老大也說的好像有道理嘿嘿。”
頭上有道疤痕的大塊頭勞埃德撓撓頭,看上去不太聰明,卻很可靠。
在希爾科有些蒼白的面色中,范德爾看向賽維卡。
希爾科對賽維卡搖搖頭。
“我相信你。”
賽維卡并未回應希爾科,向來寡言少語的女打手只是對范德爾說了這四個字。
足夠有分量的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