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看著婭絲卡在空無一人的寬闊路面上撒著歡兒蹦來跳去，查爾斯感覺自己對未來的迷茫仿佛也淡化了幾分。

或許是考慮到在女眷哭哭啼啼的場面中，有陌生男性出現是不恰當的，吉娜只將伊莎貝拉帶到了總軍長府上，兩位男士得以提前下班。

剩下的時間里，查爾斯一邊在以前見都沒見過的美食間大快朵頤，一邊見縫插針將婭絲卡喂飽。

宴會結束后，所有履新的侍衛們都得到了一枚代表拉莫爾府的鳶尾花徽章。

從今以后，這枚徽章將一直被佩戴在他們識別章右側兩厘米處，在向他人表明身份的同時，也提醒自己是誰在為他們付賬單。

婭絲卡對此非常興奮，一邊蹦跳著歡呼，一邊念叨“侯爵老爺的狗腿子”、“欺男霸女的惡仆家丁”云云，搞得查爾斯哭笑不得。

撫遠堡目前還未解除宵禁，若不是二人身著軍禮服，恐怕城防軍早就將喧嘩無狀的女孩攔下了。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反派??！”

“我就要！”

對未來的憧憬已將婭絲卡的內心填滿：“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老阿嬤嗎——上當受騙的那個——她年輕時，曾在鎮上一位男爵家中做過漿洗女仆?！?

“她說男爵大人家里管吃管住，就連下人們每天也能吃到肉和奶酪......她死前還不停念叨著‘那時真好’呢！”

“老阿嬤去世前，你陪在她身邊嗎？”查爾斯隨口問道。

“嗯?！眿I絲卡點點頭，不再到處跑跳，似乎被一絲淡淡的懷念籠罩：“那段時間，阿嬤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最開始還能吃點流食，后來連喝水都......”

“所以，當道納叔叔——就是她的小兒子——突然急三火四跑到我家院子里，說她想要見我一面時，大家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那你一定對她很好！”查爾斯看向女孩：“不然的話，她也不會在彌留之際想起你。”

......

“是她對我很好?！?

短暫沉默后，婭絲卡輕聲說道：“我還沒來得及對她好......”

查爾斯跟在女孩身后，看著她悶頭向前走、之前旋轉跳躍的興奮勁兒已然不再，不禁有些后悔提起這個話題。

“我和媽媽挨揍的時候，她聽到聲音就會跑來勸架......”

走過一個路口，婭絲卡再次開口，語氣低沉：“有時見勸不住，她就干脆跪倒在爸爸身前，他害怕傷到老人家要賠錢，也就不打了......”

“......這樣善良的人，一定已經升入永被圣光照耀的天堂中，與主親近了?！彼涯c刮肚，查爾斯終于想起幾個神父們常用的字眼，連忙將它們串到一起安慰女孩。

“她說，以后不能再來救我了，要我一定要考到省城的兵校去。”婭絲卡抬起頭，似乎想在夜空中找到熟悉的面孔：“她已經托人打聽過了，女孩也能考的，路費都為我準備好了......”

聽著女孩的傾訴，查爾斯一言不發，似乎被她帶到了老阿嬤的床頭——

破爛失修的鄉間小屋，農民打扮的男男女女圍成一圈，中間回光返照的老人艱難地抬起手，抹去床前小女孩臉上的眼淚：

“女孩子一定要走出去，去見識外面的世界。我年輕的時候......那時真好啊......”

“小姑娘，爭口氣；小姑娘，不能比任何人差啊?！?

見小女孩抽泣著點頭，老人像是用盡最后的力氣坐起來，指著她的臉：

“一定要相信啊：你的人生，絕不是一場枉然！”

說到最后，婭絲卡的聲音已經帶著一絲哽咽。

查爾斯有些手足無措，想說些“感謝這位老人家為帝國帶來一位優秀士官、一位序列8非凡者”之類的片湯話，又覺得在女孩厚重的情感面前太過單薄，只好閉上嘴，在月光下默默陪伴她前行。

“你做到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想出應對之策：“你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阿嬤年輕時曾在鎮上男爵家中做事，你呢，馬上要去厄爾曼為侯爵府服務了！”

“她年輕時，那種每天都能吃上肉和奶酪的生活，其實你早就負擔得起——這不是對她最好的懷念嗎？”

看著婭絲卡如夢初醒、臉上逐漸泛起笑容的樣子，查爾斯覺得沉重氣氛一掃而空，步子也不由得輕快起來。

事實上，中士時期每月50銀郎的津貼要是拿到地方上，已經算是不錯的收入了。士兵和士官們確實過得相當艱難，但這很大程度上歸罪于戰區物資供應不足。

而現在，戰爭已經結束。就算不加上150銀郎的序列8非凡者補助，婭絲卡75銀郎的上士津貼也足以在帝國多數城市支撐起一個平民家庭——當然，不包括厄爾曼。

而就算在厄爾曼，那些昂貴到如同搶劫的開銷也主要來自非必需品。換句話說，只要侯爵府不要她付房租，每月入賬225銀郎的婭絲卡也是可以頓頓吃肉的。

那每月450銀郎呢？

本能地聯想到自己的收入，查爾斯的嘴角也微微上翹：要是真的有余力，一定要給婭絲卡買幾件好看的衣服穿......

短裙！肯定要包括短裙！

“你在想什么呢？表情還這么猥瑣！”女孩突然跳到查爾斯眼前，嚇了他一跳。

“我，我在想......”查爾斯回答得磕磕絆絆，好一會兒才現編出一條思路：“我在想，我們這些人可都不便宜，侯爵府真是財大氣粗！”

說完，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計算一番，得出的數字令自己咂舌。

現在看來，所謂的“特殊使命局”根本只是為侯爵一家提供安保的軍事單位。如果要員保護三組是為拉莫爾侯爵小姐提供護衛、二組是保護侯爵夫人，那么一組的職責也就呼之欲出了！

越想，查爾斯越覺得合理：婭絲卡和伊莎貝拉這種少有的非凡者女士官當然要緊著兩位女眷——尼古拉會讓她們晚上做噩夢的；侯爵本人則是元老院軍事口的主要負責人，身邊跟著一名毀容的青年士官反而有輿論上的好處。

那么，他們一家三口為什么要花重金，尋求這種超規格的特殊保護？

更重要的是，就算拉莫爾侯爵再位高權重，陛下和元老院又怎么會允許他直接從現役部隊挑選保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