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茹快愁死了。

中餐這個東西，就沒有什么一定之規。

像食材吧，新鮮程度不一樣，含水量不一樣，在切墩的時候，就要適當地調整一下大小，可能還要做相應的處理。

拿夏天吃得最多的茄子來說吧，最常見的燒茄子，第一天摘下來，和第二天的，切的茄子塊兒大小就不能完全一樣，下油鍋炸的時間也不能一樣，甚至陰天時候比晴天時候切的塊兒還要小那么一絲絲，因為陰天含水量高一點，晴天含水量少一點兒。

還有，茄子要是老了，那切的時候，最里面的籽就要給切掉。切的還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浪費，少了不好看。

你說，這怎么教？這全憑感覺！或者是拿經驗堆出來的??！

可誰又會切一輩子墩呢？？這全憑感覺來調整?。。?

華年這點手藝，在飯店后廚是足夠了，可是要是想成為一代大家，這可萬萬不夠??！

方秋茹心想，切菜這條路走不通也不要緊，華年力氣大，要不然，學學面點？

好么，這倒是她的拿手項。她又是個特別愛糧食的人，讓她做面點，那是小老鼠掉進了米缸里——欣喜若狂。

還別說，她不管是揉面，發面，拉面，扯面，都做得好極了，力氣又大，揉出來的面做成面條，蒸成饅頭，就是比其他人的好吃許多。又筋道又滿是糧食香。

第一次蒸出一鍋又白又胖的大白饅頭，華年都不敢相信是她自己蒸出來的。

明明前些天，她還連窩頭都蒸不熟呢。

可是沒過多久，方秋茹又發現了華年的毛病。

還是一樣，匠氣。只會模仿，不會創造。

這哪成，面點比切墩兒還要求高呢，手藝好的面點師傅，做出來的糕點船點，那就跟一幅畫一樣。

華年總不能蒸一輩子饅頭吧？

方秋茹對華年有點恨鐵不成鋼，就越來越嚴厲起來。

華年的扭勁也上來了，自己重活一輩子，沒道理別人能做好，自己做不好吧？

那自己怎么對得起重活一世的機緣，怎么對得起那些再也回不來的戰友？？扭勁一上來，就恨不得夜以繼日地練。

可是悟性這東西，并不是你拼命，就能有的。

眼看不管華年怎么努力，都到不了方秋茹的標準。莫家那爺兒倆，先不忍心了。

莫行止晚上睡覺時，偷偷勸方秋茹：“秋茹，我本來就沒指望華年能有多大的成就。她還小呢，又是現在這個世道，我覺得差不多，能過得去就成啦！你別太認真，當心把幺兒給累壞了。”

方秋茹把濕淋淋的腳從洗腳盆里提起來，一邊拿擦腳毛巾擦腳，一邊冷笑著反問：“那華年要是現在是你手底下的兵，你也會說，過得去就成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A年是有天份的，這么聰明的小孩兒，你不讓她現在好好努力，拼上一把，你讓她將來后悔莫及嗎？你沒指望是你沒指望，我看華年，可不是那沒心勁的人！?。　?

那頭，莫青山也在勸華年：

“年年，差不多就成了，我覺得你進步已經很快了。沒必要這么較真兒。學不會，咱就不學唄，咱的目標，是吃遍全國，是記下來，寫下來，可不是非得自己做出來。那誰能做得出來全國的美食啊，就是我媽，也不敢說！”

華年瞪著他，滿臉的不可置信：“青山哥，你在胡說什么??！既然干了這個工作，拿了這份工資，當然要好好干，干到最好啊！”

“嫂子這么用心教我，是多難得的機會啊，我怎么可能不好好珍惜？別人就是想學，也沒這個條件吧？”

“青山哥，你這么說，我都要看不起你了！對革命工作，怎么以能抱著這樣得過且過的態度？”

“我現在做不好，不代表，我永遠會做不好??！只要我肯努力，早晚有我能做好的一天！！”

莫青山看著華年認真的小臉，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火辣辣的疼。想辯駁自己不是那樣的人，可又覺得無從辯解，只能灰頭土臉的敗下陣來。

正好他的假期也快到了，他就跟方秋茹商量：

“媽，你一直把華年關在廚房里，也不成啊？華年的問題，不是她沒有創造性，而是她吃過見過的東西太好。她才吃過多少好東西？在她的概念里，只要餓不死，就什么都是好吃的?？刹桓野趾湍阋粯樱吣详J北的，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沒見識過。你讓這樣的她有什么創造性，不是緣木求魚嗎？”

“要我說，您現在就教她練練基本功，有機會了，多給她做點好吃的讓她吃，沒事兒就帶著她在周邊的城市多吃吃多看看，您都不用特意教，她自己就能練會！您越是這樣逼她，越是一點用都沒有！”

“要不，您帶著華年，跟我一起回L市去？咱們開車去也成，坐火車也成，到L市喝碗牛肉湯羊肉湯，吃上幾頓好吃的，你們再回來，全當散散心！”

雖然知道這小子有點夾帶私貨，想讓自己送他回部隊的意思，不過方秋茹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還別說，這小子，說的還真的頗有幾分道理。

不博采眾長，哪里來的創新？

牛頓不是說過嗎？“我比別人看得遠，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想到這里，方秋茹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去！我帶上華年，華雨，一起送你去部隊！借輛車去，然后我自己開車回來??！”

莫青山樂得一蹦三尺高，跳著去找華年華雨。

齊石飯莊的蘇經理對她這個要求也十分支持。這幾天，師傅教小師妹的那個狠勁兒，連他們看了都難受。偏偏小師妹還一聲苦都不叫，硬是生生堅持了下來。

“師傅你盡管帶著小師妹去！多住幾天也成，工資照發??！您老人家也正好琢磨琢磨，那L市的湯那么出名，咱們能不能也做起來啊。就是不賣，偶爾咱們自己熬上一鍋自己人喝，也可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