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外面一片吵嚷之聲響起。
“你這癆病書生,我按約定拿了紋銀與你,只求你入贅胡家,玉成功德,你怎得勾搭什么野道士入莊來攪亂?”
“小道長自烈英觀來,是名門正派,卻不是什么野道士!”
“別在這咬文嚼字!快與我說,那野道士去了哪里?莫不是來了祠堂,要沖撞三太奶奶?”
“不知不知!他自有腿,不需問我!”
“既然那道士不知去了何處,你便在此深夜拜堂罷——那銀子我也不昧了你的,你且留個地址,我自會送去你家!”
“連個正經儐相都沒有,你叫我我怎么信你?”
“你這癆病書生,怎么如此倔強,若真壞了好事,休怪我翻臉無情!”
吵嚷間,有人開了宗祠大堂的門,一股風雪刮過,不少人嚷嚷著進了門來,結果正瞧見了堂內好整以暇的丘知鴻,以及橫眉立目的胡芊蓁。
面對著雙目如電的胡芊蓁,看見了一旁香案上的牌位,上一刻還揪著許秀才不放的胡家莊莊主,下一刻就耷拉下了腦袋。
明白事情露餡的胡守亮老老實實地閉了嘴,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便再也不說話。
“胡守亮,胡大柱子!老娘從小看你長大,怎的就沒看出來你滿腹腌臜心思,一腦袋的污濁主意?”
潑辣的喝罵聲震得瓦上積雪都落了三分,只見胡芊蓁一個健步上前,便如念了避水訣入海般分開了人群,劈手揪住了胡家莊莊主的耳朵。
“虧得老娘還說你小子最是機靈,卻沒認出原是個蛆了心腸的混蛋——當初你那老爹就應把你倒栽著埋到山間地頭,屁股生了狗尾巴草,也好過在這胡亂算計,羞辱你家三太奶奶!”
吵嚷聲引得更多人進入了祠堂,不明所以地踮起腳來圍觀。
本來見到莊主被人抓住、還有不少人躍躍欲試地想要上前幫助,但在意識到了胡芊蓁亮的身份之后,他們的態度迅速從滿心憤怒變成了幸災樂禍。
雖然很敬重莊主,但似乎大部分人——尤其是上了些歲數的,更尊敬胡芊蓁。
而且看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莊主挨訓,卻不敢還嘴……這多是一件美事啊!
雖然一副甘心受罰的模樣,并無反抗之意,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三太奶奶如此教訓、圍觀的人還越來越多,莊主的面上還是有些掛不住了。
趁著胡芊蓁罵人的間隙,他低著頭,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還不是因為您情劫不過,兒孫們也是沒有辦法——”
“住口!”聽到這句,胡芊蓁頭發都豎了起來,簡直如同是一只炸了毛的狐貍,“老娘寧可修上一千年的野狐禪,也不愿被你這小輩如此羞辱,真是氣煞我也,若不是道長拘我到此,我還不知你們瞞著我做了這等寡廉鮮恥、丟人現眼之事!”
“只是形婚罷了。”胡守亮訥訥道,“這癆病書生也是命不久矣,倒不如廢物利用,”
“你——我非要代你祖宗,把你這混蛋打死不可!”
聽了這話,胡芊蓁已經氣得要背過氣去了,只是點著胡守亮,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了一會戲的丘知鴻順勢開口道:“你這廝好不曉事,既忤逆了自家三太奶奶,如今還擺出一副懵懂模樣,當真少了教訓!”
說罷,他便轉過頭來,看向了胡芊蓁:“你真的能代胡守亮祖宗教訓他?”
“那是自然!”胡芊蓁一手提了懸索,將胡守亮囫圇捆成了個粽子,“這胡家莊都是我瞧著蓋起來的,胡家莊每有新生,滿月之時必來宗祠見我,不是我夸口,我自承一句胡家莊主母,恐怕除卻這蛆了心腸的混蛋,并無人敢說個不字!”
雖然被捆了起來,但胡守亮還是悶悶地補充了一句:“這我也是認的。”
宗祠之內的其他人,聽聞自家三太奶奶這么說,也都不住地點頭。
丘知鴻要的就是這個答復,于是他面上露出些笑意,終于看向了胡芊蓁。
“既然你是主母,那這胡家莊的主父又是誰呢?”
“自然是他家祖宗鐵生。”胡芊蓁將懸索一收,把莊主夾在腋下,“那憨貨雖不是他們祖宗的生父,但胡家莊誰不認他是胡家先祖?”
“原來如此,鐵生,這倒是個好名字。”丘知鴻笑了一聲,向著胡芊蓁搖了搖頭,“我聽聞你情劫未過,想必是不通人倫之理,且來告訴我,主父主母之間,又當是什么關系呢?”
胡芊蓁下意識想要說“自然是夫妻關系”,但話到了嘴邊,卻猛然張口結舌。
自己和鐵生?
怎么可能?
就在胡芊蓁愣神的時候,丘知鴻早已拿出了一本書卷。
“我途經此地,遠遠見到紅燈高招,錦緞紛紛,原以為有一場喜事,故前來一會,想著隨喜功德,卻遇見許家秀才,托我將入贅所得紋銀送回家中,以奉老母,我這才知道,這胡家莊招的贅婿不是給姊妹女兒,而是為了三太奶奶。”
“我初時以為是活人冥婚,便來了這宗祠之內,欲除了陰損鬼怪,卻見到了架上的牌位,方知所招贅婿,竟是為了胡芊蓁,我心有疑慮,便四處找尋,這才知道原來是為了度情劫。”
“以情劫之故而招婿配以妖婚,這固然有傷天和,但胡家莊主倒還算實誠,果真拿出了紋銀,我便想著找尋些線索,在此因果打成死結之前,疏通解除,也算一件功德。”
“于是,我便在這宗祠之內一番尋找,終于找到了你胡家的族譜宗志,內中關于狐仙報恩保家、指引參田;胡家莊披甲執銳,以助兵劫的記錄,都清楚詳實,唯獨那結緣之初,何人相助胡芊蓁度過犬劫之厄,卻是語焉不詳。”
“不僅如此,在族譜宗志之上,各家先祖應是一人,但此人卻不留姓名,這讓我心生疑惑;等拘來胡芊蓁之時,又見她修行扎實,功德在身,偏生脾氣急躁、眉宇之間倒有幾分懵懂,分明是情絲早系,己身不知罷了。”
“故而我才有此一問,問你誰是胡家主父,問你那個故人是誰——現在,我知道了。”
這一刻,胡芊蓁瞳孔地震,她低下頭去喃喃自語,語氣之中滿是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的,你這小道士,分明在胡吹法螺!那憨貨在的時候,我還未曾化形,只是個咿呀學語的狐貍,又有何情愫?”
“當真沒有么?”丘知鴻反問一句,隨即拿起宗志,大聲朗誦道,“先祖得參田,乃廣納遺孤,皆以胡為姓,遂為胡家莊,又請槍棒教頭,每有閑暇,便演習戰法——這胡家莊立于荒僻之地,并無匪盜進犯之虞,若不是擔心你的兵劫,他又何必如此?”
胡芊蓁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顫抖。
她想起了那個遙遠的下午。
他第一次采參歸來,換了銀錢買燒雞來與自己同吃,飯飽之余,自己曾擔心地問他:“鐵生哥哥,你對我真好!”
“那是自然,你我相依為命,我孑然一身,不照顧你照顧誰呢?”
“聽族里長者說,過了犬劫,還有兵劫,也不知道那兵劫是什么,又當如何度過。”
“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當時自己還曾惱他,連安慰人都不會。
沒過多久,他便每日上山入谷,不論寒暑、辛苦采參,直將那一谷人參采了個干凈,全換了銀錢,除了買些雞鴨之外,還說“我不在這的時候怕你無聊”,就一股腦地養了幾百個孩子,簡直把自己當看家狗來用。
正回憶間,丘知鴻已經翻過數頁,再度開口,繼續讀道:“適北境有魔頭紛亂,魑魅魍魎搜山捕獸以飼血丹,獨胡家莊武德充沛,看護山林,乃解兵災之厄。”
胡芊蓁長嘆一口氣。
那年有個魔頭降世,自號飲血冰寂大魔王,在山中肆虐,不少開了靈智的飛禽走獸盡遭了毒手。
胡家莊眾人舞槍弄棒慣了,聽聞之后非但沒有逃往府城躲避,反而想出了個瞞天過海、樹上開花的把戲。
不分男女、無論老幼,全莊行動起來,只花了三天時間,便將個莊子打扮成了正道營壘模樣。
莊內男丁,個子高的便披身戲服甲胄,涂抹金漆,扮作護法行者;個子小的則是團袍玉帶,手持拂塵,裝成通神真君。
老幼婦孺藏在屋內,扎些草人標靶。
日頭升起,便列陣操練,直至日落,方才歸莊,日復一日,直演了三個月,這才唬過了來此處捕捉野獸的魑魅魍魎,護了一方安全。
當時自己滿心想的都是劫后余生,只道是自己不似他憨直沉默,將孩子們教得伶俐異常,還于心中暗暗自夸,真不愧是被自己視為孩子的胡家子孫,卻硬是沒有想到,這分明是他擔憂自己兵劫,專門留下的法門!
正在胡芊蓁心下感懷之際,丘知鴻又翻過了幾頁,讀了些片段,這才放下了族譜宗志,繼續道:
“族譜宗志之上,關于先祖之事大多語焉不詳,惟有狐仙七劫之說,記載清晰分明,且各有應對之策,不少方略,我亦是聞所未聞,歸納之人,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后來我又讀了胡家族譜,發現其中入贅之人不可勝數,自皆是姓胡,于是我便突發奇想,那位胡家先祖,是否也算是入贅呢?”丘知鴻將目光落在了胡芊蓁身上,一動不動地瞧著她,“卻沒想到,他叫鐵生,竟真是個無姓之人。”
“又或者說,他也入了贅,才得了姓氏,叫做……胡鐵生。”
胡鐵生?
這個第一次被組合在一起的姓名,讓胡芊蓁終于再站立不住,終于丟了胡守亮,委頓在地。
“鐵生哥哥,你怎么不娶親呢?”
“人心難測,倒不如狐貍單純赤誠。”
“這和娶親又有什么關系?”
“哥哥不會說話,姑娘城里的姑娘們都看不上我,也就有哪個鄉野村婦,才愿意讓我倒插門吧!”
“什么是倒插門啊?”
“便是做了贅婿,跟了女方姓氏!”
記憶如潮水涌來,胡芊蓁身軀開始微微顫抖。
丘知鴻的講述則還在繼續:“這位胡鐵生先生也是一位妙人,應是以山參之禮,見過了些丹鼎派修行之人,這才找到了度過七劫之法——只是不知哪位丹鼎前輩是見了他身上沾染的妖氣,又或者是修行不到家,前面六劫的解法都對,偏生這最后一劫,生了差錯。”
胡芊蓁聞言抬起頭來,雙眼之中生出了幾分期許。
“瞧瞧這寫的,‘行狐女書生故事,先歷情,而忘情,乃度情劫,成真仙’,簡直是胡言亂語、莫名其妙。”丘知鴻毫不留情地批評道,“欲修天道,先為人道,有情眾生因緣際會,大道又何止忘情一條?卻害個癡情種子,心事不敢說,連自己名字都要在族譜宗志內隱去,只是怕誤了心上人的一場情劫!”
一點明悟生靈臺,胡芊蓁仿佛模模糊糊摸到了一面墻壁,欲過此關,卻不得法門。
見她這幅模樣,丘知鴻拿起了靈位,在她的額頭一點:“癡兒,醒來吧!”
胡芊蓁下意識瞪大了雙眼,卻見之前由胡守亮為許秀才所刻牌位,已經被丘知鴻抹去了之前的字跡,新刻印的一行金字:【先三太爺濟福善人胡鐵生之位】,兩行小字也變成了【廣積福緣救孤苦】和【隱卻情絲助仙緣】。
胡芊蓁猛然起身,接過了牌位之后,一雙眼睛深深看去,仔細端詳著每一個字。
宗祠之內,一片沉寂,只有風雪聲呼嘯。
但在胡芊蓁耳畔,一聲較之上次雷劫更加響亮的驚雷炸響,讓她再也按捺不住,懷中死死抱緊了靈位,終于嚎啕大哭了起來。
淚水紛紛之中,舊日一人一狐相處的點點滴滴涌上心頭。
這一刻,胡芊蓁再也維持不住自己英姿颯爽的人型,先是生出了狐耳,又變回了獸瞳、長出了犬齒,直至終于成了一只白狐的模樣,伏在靈位上,嗚嗚咽咽。
鐵生哥哥,都是芊蓁懵懂!
是芊蓁害怕兵劫,鐵生哥哥才救助擊敗孩子,說他們是羽林兒郎,請教頭教他們舞槍弄棒,渡了芊蓁的兵劫。
是芊蓁不會化形,鐵生哥哥才收錄志怪雜記,用野狐禪之語相激,讓自己對化形之道了然,這才化形得極順利。
是芊蓁畏懼陽雷,鐵生哥哥才在雷雨夜上山,同自己同住山洞內,卻說是自己害怕聽打雷,激自己硬裝不怕。
是芊蓁心憂情劫,鐵生哥哥才不說自己心意,幾番旁敲側擊之后,便用狐女書生事來調笑,連靈位也不留下。
這些芊蓁本應都察覺的,只是一心想著成仙,卻忘了當初踏上仙途,是在被哥哥從獵犬嘴下救出來后,能夠和你長久在一起啊!
哥哥怎么那么傻,竟真的拼了全力,把我送上了仙途、到最后連心中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傻哥哥,你又怎么可能是芊蓁的情劫?
若過那情劫真要忘了哥哥,那芊蓁寧可做一只整日吃雞的、傻乎乎的白狐,還修什么仙,問什么道!
而今距你離我而去已經快三百年了,沒了你,我反倒是卡在了情劫,不得寸進——芊蓁的情劫,分明是對心中真情視而不見啊!
一念既清,七劫自解。
在白狐的嗚咽聲中,風雪之中竟炸起了一道驚雷,一團閃電直入祠堂,劈在了白狐身上。
電光赫赫,卻并未傷到白狐分毫,反倒是讓她再次化為了人形,將她身上的妖濁之氣盡數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地仙靈韻。
成仙之愿已成,但胡芊蓁卻滿心悲戚。
鐵生哥哥,難道沒了你,芊蓁成了仙便真能快樂么?
思及此處,胡芊蓁豁然起身,在胸口猛然一錘,便吐出一顆金丹。
轉過頭來,她將金丹鄭重地交給了丘知鴻。
“煩請道長將次毀掉,這仙……我不修了!”
“何苦來哉?”丘知鴻并未伸手接過金丹,而是一按胡芊蓁肩膀,同她對坐祠中,“且坐!”
已成地仙的胡芊蓁已是今非昔比,兩人若是再戰,恐怕應是丘知鴻撐不過十招,但現在的胡芊蓁心神搖曳,但這一按便下意識地坐在了蒲團上,手捧金丹,滿臉迷茫。
“我曾聞詩曰: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丘知鴻端坐蒲團上,五心朝天,手掐法訣講道,“你的情劫,歸根結底是惘于情思,不辨己心——而今既已知曉心意,情劫自然得過。”
胡芊蓁還是呆坐不動,只是低聲咀嚼著“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詩句,面露凄然。
“癡兒女!”丘知鴻一指院內的胡家莊眾人,高聲喝道,“你同他雖未能成就姻緣,但卻依舊有了這些子孫!”
胡芊蓁茫然回頭,卻看見胡家莊老幼都擔憂地看著自己,幾個裹著小花襖的孩子甚至揮舞著小手,似乎要給自己擦拭眼淚。
而在聽聞了丘知鴻的話后,他們更是紛紛拜倒,口稱“三太奶奶”,連被懸索捆了個囫圇的胡守亮都止不住地叩頭,說著“若是三太奶奶不解氣,我皮糙肉厚,你多懲罰就是,莫要傷了自身”,顯然都不希望她真滅了金丹、毀了修為。
低下頭去,胡芊蓁看著手中金丹,終于將其收起,稽首于地:“還望道長教我!”
丘知鴻點了點頭,伸手解下自己的紅色大氅。
“昔日胡鐵生有情難訴,卻廣布福澤;他未能陪你到如今,但卻有一莊人稱你三太奶奶,此即推己及人、綿延之道也。若你真的愿紀念于他,便也應如此行事,而非自毀道行。”
說著,他便將紅色大氅披在了胡芊蓁的身上:
“既已知情甘劫苦,自當推己及人——世間癡男怨女何其多,有所托非人,亦有雙向奔赴、卻咫尺天涯者,胡鐵生和胡芊蓁何其多也?你既已成地仙,與其在此悲戚,倒不如以己之能,行方便法門,助他人情海泛舟、釀苦做甜!”
胡芊蓁坐起身來,久久無語。
半晌之后,她終于長嘆一聲,收起金丹,先是將牌位收在懷中,隨后再度稽首。
“道長大智大德,小仙謹受教。”
禮畢,她終于起身,看向了被懸索捆成一團的胡守亮。
“胡守亮,如今你謀劃行這旁門左道之事,若非道長至此,反釀大禍!”
胡守亮顯然還是有點不服氣。
“我已說過,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若你們真做了形婚,我這情劫恐怕便再也度不得了,倒是若害了許秀才性命,我便反向邪道墮去也!”說著胡芊蓁嘆了口氣,“我曾聞,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過去我惘于情思,只將你們視作鐵生后裔,自詡慈母,卻養的你們這些敗兒,多年來細細呵護,反倒讓你們失了尋參的手段!”
聽胡芊蓁這么說,胡守亮終于瞪大了眼睛。
“如今我已入了地仙之籍,爾等也須自立家業,今指一方山嶺與你,其中自有山參無數,但具體在何處,你們也應學著自行尋找!”胡芊蓁咬咬牙,勉強硬下了心腸,“而今牌位我都帶走,待稟過城隍,另尋洞天供養!”
“三太奶奶!”胡守亮以頭搶地,“莫要舍了胡家莊啊!”
“既得道長指點,我自會立道場,行方便法門!”胡芊蓁只是動動手指,胡守亮就被硬生生托了起來,“若要見我,來道場就是!”
聽她這么說,胡家莊眾人這才松了口氣,一時間喜者有之,哀者亦有之,偌大的宗祠之內,倒是成了一副百態之象。
“許秀才。”處理了胡家莊的事情,胡芊蓁又看向了偷偷咳嗽的許秀才,“我看你身體虛弱,元氣不足,這有三支百年山參,便交予你吧,也算是結了這份因果。”
說著,她從袍袖內找拿出了三支幾乎將成為人形的山參,用香案上的紅布包了,遞給了許秀才:“后輩頑劣,還望見諒。”
“好說——咳咳咳,好說!”許秀才接過了老參,忙不迭地點頭道,“莊主也是爽朗人物,雖然手段偏門,但行事也算磊落,銀錢也沒少我的——”
“如今婚也不成了,你也得了山參,胡家莊又沒了進項。”聽許秀才這么說,胡守亮也來了勁頭,“君子當成人之美,將那銀子還了我罷!”
“那便與你!”秀才直將一包紋銀拿出,“四十兩,都在這!”
“還有十兩哩?”胡守亮瞧了一眼包裹,“我可是與了你五十兩足銀,那都是族產!”
“那是給道長的供奉。”許秀才指向了丘知鴻,“這你也要么?”
“供,供奉?”胡守亮看了一眼笑瞇瞇的丘知鴻,終于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既是給道長的——我再出十兩,二一添作五,一并做了功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