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青鸞戴罪立功的要求，鵜鶘又開始叫起苦來：“那凡人一溜煙就不見了，我卻去何處找尋？”

可惜這回青鸞卻不近人情，任他叫破天也不行——要么把人帶回來，要么和自己去見鳳凰奶奶。

無奈之下，那鵜鶘只得順梧水而下，去尋那丘知鴻身形。

好在沒飛多久，他就見了丘知鴻正踱著腳步，向著梧桐樹的方向而來，見了他之后，鵜鶘也顧不得口中疼痛，便高聲呼喊起來。

“莫要走，莫要走，青鸞要見你哩！”

丘知鴻聞言并未輕信，而是小心地離了河岸，確信了不會有只孔雀突然襲擊自己，這才轉過來看向了鵜鶘：“那青鸞在何處？”

“你在此處等待，不要走動。”眼見著丘知鴻不信自己，鵜鶘索性停下了身形，“我這邊去喚她過來。”

“快去快去！”

片刻之后，那鵜鶘果真將只青鸞帶到了丘知鴻面前，她化了人形之后，卻和那孔雀有幾分相似。

“你便是那封神敕水之人？”青鸞向著丘知鴻看了一看，“倒生得一副伶俐模樣，怪不得能從梧水底下逃脫。”

“自是有幾分僥幸而已。”丘知鴻拱手道，“我之前同那白鸞講過，既是封山敕水，這云州自是不應例外。此間人鳥雜居，想是免不了有些齟齬，封了山神水君，也可免生沖突。”

雖然心下有些意動，但這青鸞終究不是那甚少和人接觸的白鸞，嘴上說著好聽的事情，卻未必做起來就能有效。

于是，她面上并無半分波動，只是看著丘知鴻道：“說得倒是好聽，但這封山敕水歸根結底卻興得失你們人道，若接了這敕封，便是成了你人族屬神，豈不可笑？”

“封山敕水，須封的不是人族神位。”丘知鴻聞言，笑著搖了搖頭，“這太祖早有約定，這山神水君當是鎮壓一方山水之輩，而今凡人大多居于城內鄉村，非是樵采之時，又有幾人去那山水之間？”

“以你所言，這封山敕水反倒是助我羽族群鳥梳理秩序了？”

“正名而已。”丘知鴻擺手道，“歸根結底只是為個官面名頭，若有需求，至少也知道應去找誰。”

“在這云州地界，羽族群鳥之事，皆歸鳳凰奶奶所管。羽族諸般事宜，皆由她一言而決。”

“可這云州大山之間，除卻群鳥，還有別種生靈無數，總要有個秩序——”

“莫要說這些有的沒的，我且問你。”青鸞終于開口打斷了丘知鴻的話頭，“成了那山神水君后，除了多個名頭之外，還有何好處？”

“非要說的話，自是有萬人敬仰、香火綿延。”

“這便奇了。”青鸞呵呵一笑，“奶奶自不是什么山神水君，卻也有萬人敬仰、香火綿延。”

丘知鴻眨了眨眼睛。

“那你來說，奶奶稀罕這山神水君之位么？”

“鳳凰前輩自是不用，但青鸞仙子卻未必不需——”

“我也不用。”青鸞搖頭，“我可號令百鳥，只因我奉奶奶號令而已，卻不是因為我有甚么不同之處——你用個山神水君的名頭來誘我，卻不如找顆梧桐果來得實在些。”

言語之間，便認定了這云州地界諸般權柄皆來自鳳凰，對這封山敕水之事，并無半分意動。

眼見著向白鸞那套修辭無效，丘知鴻略一思忖，便轉變了說辭：

“那敢問青鸞仙子，你可知何謂人道？”

“人道便是你等人類所修之道，聽聞有三千大道。”

“非也，非也。”丘知鴻聞言，面上終于露出了些笑容，“人道，序也。”

序？

“天地未分之時，鴻蒙便是混沌，直至那開天辟地，方才有個清濁相分，上清為天，下濁落地。”

“而人道未分之際，天地萬物亦是混沌，魔頭橫行，妖孽肆虐，遭受苦厄之輩，又豈止是人類？”

“及至太祖立了這大燕，大興人道、敦睦人倫，而今已至千年，便是諸般妖族也受了其中好處。”

“所以我才說，人道，序也。”

“興人道便是興萬物之序。”

“這封山敕水榜上名頭，卻不是我所敕封，亦不是太祖敕封，而是這天道秩序敕封，得那山神水君之名，便是入那天地秩序。”

關于封山敕水的緣由，丘玖早就同丘知鴻講過，如今他將當初丘玖所講，并自己理解一并講出。

而那青鸞聽了他這般說辭，起初還有些意動，不過略微思忖，就再次搖頭。

“天地之間，萬物自是有序。只是這萬物之序乃是天成，卻和你所言人道無關。”

“鹓鶵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鴟棲地上，卻只愛腐鼠爛蛇，食練實、飲醴泉而大泄。”

“天性如此，自成其序，又何須人道來封？”

在那青鸞看來，就算天道有序，那秩序也是隨萬物生而所有，和人道卻并無半分關系，自然也不應由人來封。

“鹓鶵與鴟習性各有不同，自是有序。”丘知鴻聞言，也笑著搖頭，“可若是鴟與鴇于一處，見了一只腐鼠，那便生了沖突。”

“依你意思，這山神水君還要調和那鴟鴇爭鼠之事？”

“鴟鴇爭鼠，不過一飯而已，但這天下紛紛，諸多爭端卻非僅是那一餐一飯之事。”丘知鴻拱了拱手，“金烏居于不死甘木上，燃精火以為巢；若有人家中老母病重，須尋甘木做個藥引，前來伐木，卻當如何？”

“金烏自是愿意相助——”

“可這云州百鳥成群，又何止金烏一屬，而天下紛紛所愿，又豈止是藥引一種？”丘知鴻終于說到了重點，“這山神水君，最重要之處便是可規定這山水之間的規則。”

“百鳥朝鳳，自是聽從鳳凰號令，可除了百鳥之外，諸多族裔，卻只是敬重鳳凰，未必聽得青鸞仙子法旨。”

“依你意思，若是成了那山神水君，不管何等族裔，都應謹遵命令？”青鸞面上露出了幾分古怪，“你卻以何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