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落歸根
- 聊齋:長生從結緣辛十四娘開始
- 霓虹色蘑菇
- 2382字
- 2024-09-13 06:46:25
入夜。
天凈月高星南掛。
李牧、辛十四娘并肩步行在縣郊林道上。
李牧斜瞥辛十四娘,小妮子時而蓮步輕擺風搖柳,時而轉身翩翩舞蝴蝶。
打從綾羅坊出來后,這小妮子一路上喧笑雀躍,也不知遇到啥高興事了。
“李大哥,李大哥,你在聽么?”
“聽著嘞聽著嘞。”
托她的福,李牧對這世界有了更多了解。
什么山北頭有個墳包,里面住了個書生,遇誰都要扯兩句八股文。
什么這個樓、那個閣里都有狐妖、花精,專吸人陽氣來修行。
什么銀子長腿跑了,那其實是孔方先生偷溜出來喝酒了……
夜風輕撫樹梢,枝葉沙沙作響。
辛十四娘忽地停下動作,一對狐耳彈起,微微撥動。
不多時,辛十四娘開口道:“李大哥,好像有誰在喊救命。”
“走!”
……
月光入林,斑駁陸離。
漢子跌跌撞撞奔逃林中,衣袍已被劃爛,東一塊西一塊掛在身上。
嗓子又干又痛,看來沒人會聽到自己呼救,老話真沒說錯,夜路多妖。
撐住,撐住,再撐一會就到家,妻兒還在屋里等我。
好不容易才從那鬼地方逃出來,怎能死在這鬼東西手里!
“咕咕咕咕咕——”
漢子身后,一人影婆娑。
人影一躍,撲倒漢子,倆人扭扯一起,滾至林道。
借著月光,漢子瞧清人影模樣,大駭。
人影非人,獸首人身,手足長細,眼瞳碧油,牙長四寸,尖而曲。
這鬼物,按住漢子,咧嘴搓牙,對著其腦殼便啃。
漢子心中悲呼,要死。
咻——
一道破空聲由遠及近。
啪——
“咕嗷——”
鬼物吃痛,嘔血吐牙,見有人來,四足點地,跑了。
漢子望向來人,月光下,那對人兒翩然若仙。
……
辛十四娘踮起腳尖,手攏口,附在李牧耳邊,輕聲道:
“李大哥,那是野狗子,專吸死人腦漿的鬼物。”
李牧一怔,鼻頭微動。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要沒恩公我今天就見不到妻兒了……”漢子得救后,忙來到李牧跟前。
“不用謝,舉手之勞罷了。”說完,李牧拉起辛十四娘要走。
“恩公這是要去哪?”
“前面。”李牧隨口一說。
咚咚咚——
漢子立磕三個響頭。
“父母自小教我,人要知恩圖報,我家就在前頭那村口上,懇請恩公前去,我一家好謝恩公救命之恩。”
李牧歪頭看看辛十四娘,使了個眼色。
咋辦?
辛十四娘昂頭回了個眼神。
聽你的。
李牧盯著面前這莊稼漢子,忽而哈哈一笑,朗聲:“既如此,帶路便是。”
云遮月遮星。
一路上,漢子都在夸贊自己婆娘多么多么賢惠,自己娃兒多么多么聽話,這次回家要給她們帶來一個大驚喜。
“恩公,您瞧,前面那院子就是我家,好久沒回來,挺對不起她娘倆的。”
談到妻兒時,漢子臉露憨笑,步子也不禁邁快了幾分。
待到近前,才發現,茅屋內,空蕩無人。
漢子一臉尷尬。
“可能去娘家了,這不快中秋了,團圓嘛,哈。
兩位恩公,先坐,先坐。”
李牧二人在院內石凳上坐下。
漢子進茅屋內一通翻找,抱酒拿碗出來。
“恩公,還好酒在,這黃粱酒是我婆娘釀的,我出門在外時常夢到,那叫一個饞啊……”
說罷,先給李牧二人斟滿,后給自己也斟滿。
遂而,端碗,道了句,“恩公,多謝救命之恩,請。”
說完,漢子仰頭一飲而盡。
李牧端起酒碗來回晃圓,抬至鼻下,俄頃,放回桌面。
“恩公?可是這酒不合口?”漢子一臉不解。
李牧搖頭,“這酒我喝不了。”
漢子一愣,恍然道:“恩公,你瞧我這記性,酒我幫你溫一溫。”
李牧止住漢子動作,搖頭,“這黃泥湯,我是真喝不了。”
漢子仍舊一臉不解。
李牧噓氣長嘆,“你一點都記不起了?”
咔嚓咔嚓——
院外,有聲傳來。
眾人回望,一馬車停在院外,車把上用草繩捆著顆缺牙腦袋,正是方才那野狗子。
拉車的是一人高黑犬,眼露戒備。
黑犬身后,一人著云白錦袍,頭戴斗笠,面具遮臉,手提個白皮燈籠,倚坐車廂。
見到來人,漢子驚呼一聲,顫聲道:“你、你們怎么追到這來了,我、我不想回那鬼地方。”
李牧與辛十四娘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驚駭。
這人是誰?這馬車就跟憑空出現一樣。
李牧將辛十四娘護到身后,不管怎樣,“避禍”沒被觸發,就說明對方暫無惡意。
那人察覺這邊動作,抬眸一瞥。
李牧呼吸一滯,那人面具下只露一雙黑瞳,如深潭寒水,死寂無波。
那人瞥過一眼后,便把目光投到漢子身上,放了燈籠,躍下馬車,輕步走來,聲從面具下傳出,似珠玉落盤。
“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
救拔諸眾生,得離于迷途,
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
……”
誦經聲入耳,漢子眼底恍惚,記憶涌來。
兒時,自他記事起,沒吃過飽飯,沒穿過暖衣,苛捐暴政,戰亂連年。
少時,他聽聞那城有位大人,救苦濟民,廣招賢良,少年心有鴻鵠志,便告離妻兒,孤身前往。
壯時,他隨大人東奔西戰,搏來了三餐飽,秋冬暖,四季安,他便想著要回趟老家,將妻兒接來此城安身。
次日,大人敗了,城破兵入。
為首一人,將大人頭顱穿起舉至天高。
末了,那人嬉笑著將門閂插入門臼。
城閉,
盡屠,
血沒地,深九尺。
尸疊山,骨撐天。
……
夜風撫過,星月露頭,再一看,哪還有什么茅屋。
空留下——敗草,枯樹,荒墳。
“原來……我死了啊……”
漢子淚掛兩行,起身,朝李牧二人躬身一禮,不知言何,只好扯起一絲苦笑。
“抱歉啊,兩位恩公,招待不周,害您勞煩一遭。”
遂又轉身,朝那白袍女子遙遙一禮。
“小人誤會仙師了,還望恕罪。”
白袍女子搖頭,“無妨,葉落歸根。”
漢子左嗅右覓,俄爾,跪在一個小土包前用手扒拉。
良久,漢子轉身,叩首。
“恩公,小人還有個不情之請。”
李牧點頭。
“懇請恩公施手,為小人一家蓋土。”
“……成。”
啪嗒——
白骨墜地。
李牧一一拾起,輕手入墳……
半柱香后,地上多了塊無字碑,李牧起身,環顧四周。
白袍女子早已消失無影。
小妮子眼珠兒通紅,一身霞衣污黃臟灰,一雙爪爪藏滿黑泥。
“十四娘,咱回家。”
“嗯。”
……
咔嚓咔嚓——
黑犬拉著馬車奔行在這幽暗小徑上。
白皮燈籠在那人手里巍然不動,將周身黑暗、碧油、怪笑……盡擋在這一丈燭光之外。
不多時,現一莊園,黑犬減速變至步行。
園門前,一少女來回踱步,聞有聲來,抬頭,見來人,長吁口氣,
“娘娘,你可平安回來啦!咦?野狗子!娘娘,你又出手了?你身體……”
“無礙,沒出多少力。”
白袍女子下車,少女牽犬,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園內。
燭光照門,門頭隱現三字——
給孤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