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鐘粹宮中忙著畫藍圖搞設計，九邊的宣府重鎮，卻迎來了一場大敗。

這場大敗，若按時間段來劃分，戰爭前期應該算是弘治朝的，宣府大敗只是結果，只不過這場大敗的結果，在正德元年三月被韃靼小王子送到了大明京師。

內閣官署文淵閣，首輔劉健、次輔李東陽、狀元閣臣謝遷，吏部尚書馬文升，兵部尚書劉大夏，戶部尚書韓文齊聚，正在討論是否該將戰報遞報于宮中。

“負公可知將敗績報于宮中的后果？”

宣府大敗的戰報到了京師，最撓頭的不是內閣，而是兵部尚書劉大夏。

他一貫的主張就是能不開戰就不開戰，宣府的偵查戰，自弘治末年就已經開始了。

偵查戰么，敵我雙方都不會有太大的損失，所以兵部這邊就一直瞞報了宣府那邊的戰事。

等到韃靼大軍在宣府外集結，卻正值大行皇帝喪期，雖說宣府諜報已經偵測到即將發生的戰事，但劉大夏忙于大喪后的權力劃分，便將此事壓了下來。

如今出了戰果，劉大夏首先考慮的依舊是隱瞞戰報。

宣府大敗，就不能輕易瞞住內閣與六部了，主持過兵部的吏部天官馬文升，在得知戰報的第一時間便要將大敗之果，上報給小皇帝。

馬文升掌兵部有興復哈密之功，他劉大夏掌兵部，結果就是宣府大敗。

如此戰績上報，兩人的高下立判，劉大夏自然是不同意上報這種戰果的。

“韃靼軍攻破城垣，宣府折損參將兩員，戰死兵卒兩千五百有余、傷近兩千，折損馬匹六千五百余，邊地被擄百姓不計其數。

劉部堂，這樣的大敗績，兵部怎么敢欺瞞朝廷？

戰報之中，韃靼軍扎營之地綿延二十里有余，此類大戰，從開始到結束，以瓦剌、韃靼慣例，宣府在去冬就該察覺了。

京中無一絲消息泄露，之前可是兵部隱瞞了韃靼寇邊的戰報？亦或是韃靼得知我主崩殂的消息，戰事自去年夏秋便已經開打了？”

馬文升掌兵部的時間，可不比劉大夏在兵部待的時間短，有了戰報，他大致一看，差不多就能清楚戰事起于何時。

按照馬文升的分析，若劉大夏隱瞞宣府戰報長達半年之久，沒有內閣、兵部協調，宣府孤立無援城垣被破，也就說的通了。

“大行皇帝喪期，不宜大舉用兵！”

劉大夏的解釋，氣的馬文升整個身體都顫了起來，若是在前線軍中，這類貽誤戰機的貨色，就該一刀殺了才好。

“劉東山，你這是在誤國殃民！

宣府之地在草原外圍就有錦衣衛諜報，同時有隸屬邊府的夜不收偵查馬隊，若兵部調派得當，九邊各自為援，宣府豈能輕易被破？

如此看來，正德元年初，宣府請增夜不收糧餉，只怕是因為宣府前線夜不收馬隊全軍覆沒，需要另組新隊吧？”

劉大夏、馬文升都是大明官場的老妖老怪，有了戰果，逆推戰事中的不恰之處，也是各自的基礎課業。

聽到馬文升點出他的一些疏漏之處，劉大夏不以為意的說道：

“大行皇帝大喪，諸事停辦，再者，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樣，打仗的錢從哪來，糧從哪來？”

看著以吏部尚書事兼著兵部半壁的馬文升，劉大夏本不該有波瀾的心境，讓宣府一敗，也鬧的波瀾叢生。

若無馬文升插手，番僧下山、凈軍化梵、改土歸流就都是他這個兵部尚書的功績。

結果，馬文升以安排吏員為由，將三件事劃歸吏部跟禮部，即便是工部以及負責鑄器的各寺監都有參與，獨獨缺了兵部的名額。

馬文升帶著一干人鬧騰的熱火朝天，兵部卻迎來了宣府大敗，這樣一天一地的差別，讓宦游大明五十余載的劉大夏，也很難保持住平和的心境。

“時公，彼時司禮監有王岳遮掩，錦衣衛的密報不會進京。

如今王岳不知所蹤，李榮、蕭敬二位公公可不會再給兵部遮掩了。”

嘴硬的劉大夏，被首輔劉健一句‘王岳不知所蹤’，一下弄的沒了聲響。

似李榮、蕭敬這類內廷不倒翁，絕對不可能給外朝遮掩宣府大敗這樣的消息。

想及那日的文華殿上，小皇帝開口就要褫奪他的官職、功名，劉大夏心里只剩苦澀莫名了。

再想到劉健口中所說不知所蹤的王岳，苦澀的同時，劉大夏的心里也隱有寒氣升騰。

“負公，陛下隱有銳意之相，如時公所言，如今開戰并無錢糧支應，不說御駕親征之事，僅是彌合宣府缺餉，兩百萬兩紋銀也只夠堵去歲缺口。

而今正值年頭之際，戶部韓文那邊并無百萬兩以上的銀兩，可以調去宣府！

質庵你與負公說說，此時戶部能為宣府提供多少軍費？”

見被點名的韓文韓質庵不說話，馬文升臉色慘變，問道：

“晦公，大明財政壞到這種程度了？新君知道嗎？”

聽到馬負圖又要揭蓋子，韓文只能無奈開口：

“負公，大行皇帝新喪，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太皇太后那邊的用項都因此而縮減。

戶部庫銀不能動，能用的活錢也就那么多，這處用了，那處便不能用了。

負公也知道與宣府戰事相比，有些事重要的多……”

如今大明的現狀就是爛攤子需要大家一起守好，韓文雖說不是南官，但戶部才是六部之中最敏感的所在。

錢，戶部不是沒有，只是不能花在宣府。

“而今之計，總要先弄些銀子過去安撫軍心的，多了沒有，少的也行，十萬兩總是能動吧？”

與務虛的劉健不同，馬文升任兵部尚書多年，知道九邊戰力不缺，即便有缺也是缺在了銀子上。

如今宣府新敗，弄些銀兩過去，讓邊將組織好了后續防御才是正理。

不然韃靼軍一個縱馬便到京師城下了。

“兵部所請十萬兩賞銀，三日內便會啟行，宣府總兵、都督僉事張俊，副總兵白玉、巡撫都御史李進，已經在萬全兩衛布防了。

如今內閣所慮，無非就是宣府敗績，是否該報與陛下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