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下得像要把整座白河鎮沖進地縫里。
秦野蹲在北倉的鐵皮屋頂上,雨水順著他的脊椎灌進衣領。這座廢棄倉庫藏在針織廠后山的坳子里,鐵門上的鎖鏈新得扎眼——李德彪上周才來換過。
彈簧刀插進門縫時,銹蝕的合頁發出瀕死般的呻吟。撲面而來的霉味里混著一絲甜腥,像腐爛的桃子。手電筒光柱掃過角落,照亮堆疊的紙箱,褪色的“阻燃PVC管“標簽下,隱約可見“氰化氫警告“的黃色殘標。
“果然還在...“
箱子里整捆的電線裸露著銅芯,絕緣層龜裂成蛇蛻狀的碎片。秦野用刀尖挑起一段,突然聽見身后傳來鞋底碾碎玻璃的脆響。
手電筒滾落在地,光束正好照出來人锃亮的牛津鞋。
“倉庫重地。“陳庭的聲音從黑暗里浮出來,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現在入室盜竊判三年。“
雷聲炸響的瞬間,秦野看清他手里拿著的東西——那是本泛黃的賬冊,封皮燙金的“陳氏針織“正在閃電下淌著血色的光。
二
紅浪漫歌舞廳的霓虹燈泡浸在雨水里,把整條巷子染成病態的粉紫色。
李德彪在二樓包廂數鈔票,嶄新的百元鈔散發著油墨味。他后頸的刺青隨著點鈔動作蠕動,那是條褪色的青龍,現在胖成了壁虎。門被踹開時,他下意識去摸抽屜里的土槍,卻抓到了滿手黏膩——有人往槍管里灌了蜂蜜。
“彪哥。“黑皮的金牙在彩光下泛綠,“介紹個老朋友給你認識。“
秦野走進來時,電視屏幕正播著《牡丹亭》的昆曲選段。杜麗娘的水袖拂過畫面,給李德彪慘白的臉蒙上幽藍的波光。
“小野都長這么大了...“李德彪的假笑突然凝固——他看見陳庭從陰影里走出,手里捧著那箱標著氰化氫的電線。
歌舞廳的燈泡就在這時爆裂,黑暗中響起玻璃碎裂的脆響。等應急燈亮起時,李德彪已經翻窗逃走,桌上只剩半杯還在晃動的威士忌,冰球融化成了骷髏的形狀。
三
陳正蜷縮在垃圾轉運站的鐵皮棚下,正用銹鐵片刮擦某塊水泥板。瘋子的指甲縫里嵌著黑泥,卻把“1999.5.16“這組數字擦得锃亮。
秦野蹲在他面前時,老瘋子突然咯咯笑起來:“火...不是我點的...“他渾濁的眼球轉動著,“李會計說...燒了才能領金子...“
陳庭手里的賬本啪地落地。雨頁間粘著的保險單飄出來,受益人欄的“陳正“二字被反復涂改過,最后覆蓋成了“白河鎮發展基金會“。
遠處傳來警笛聲,紅藍閃光刺破雨幕。秦野摸向褲袋里的彈簧刀,卻發現陳庭先一步伸出了手——那掌心朝上的姿勢,和他們十歲那年分食一根紅豆冰棍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