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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蠢蛋一堆

與此同時,佛殿內燭影搖紅。陳邱玹膝頭壓著磨損的蒲團,指尖捏著線香送入香爐,香灰簌簌落在手背上,燙出細密的紅點。三炷香穩穩插入爐中,他才恭謹地叩首三次,額角觸地時,聽見身后傳來佛珠輕響。

“水允兮,嶼為何在此?”楦禾師的聲音像浸透了山泉水的木魚,清冷卻帶著暖意。

陳邱玹抬頭,見老和尚不知何時已立在蓮花柱旁,袈裟上的銀線迦樓羅在燭火下振翅欲飛。

“求一人……康健平安。”陳邱玹挺直脊背,袖中祁淳安從前送的玉佩硌著掌心。那是塊刻著“安”字的羊脂玉,此刻卻冰得他指尖發顫。

楦禾師指尖撥過佛珠,忽然輕笑:“此嶼非彼嶼,嶼可愿從一始終相待?”

銅爐里的香突然爆出火星,陳邱玹猛地站起,腰間玉帶扣與香爐邊沿相撞,發出清越聲響。

自祁淳安在城門口暈倒那日起,他便一心為她尋醫求藥,此刻聽著楦禾師的話,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突然如潮水般涌來——

秋日雷雨天不少,暴雨打雷的時候她竟站在廊下看閃電,往日都是縮在房間里,動都不敢動。

連最愛的蜜漬金桔都推說“甜得發膩”;最駭人的是十幾日前祁淳安再次昏倒時,他看見她后頸雖那處胎記——但本該只生著朱砂痣的位置,卻多了一塊嶄新的血痕。

“大師是說……”喉間泛起澀意,他不敢說出后半句,直到楦禾師合十的手勢在煙霧中模糊成剪影。

“異世之魂借軀承命,彼人已隨鶴去。”

這話像把鈍刀,在他心口來回拉鋸。

陳邱玹踉蹌著扶住供桌,指甲深深摳進桌沿雕花。想起這幾日祁淳安看古籍時的專注,想起她握劍時使出的招數路子,想起她望向地圖時眼中的新奇——哪一樣,都不該屬于他記憶中那個怕雷性子有些嬌氣的瀾妹。

“全非……全非了么……”他喃喃自語,忽覺掌心一濕,這才驚覺自己在落淚。佛殿穹頂的日光里,他看見十五歲的祁桓瀾抱著受傷的雀兒向他跑來,發帶掃過薔薇花叢,而現在的祁淳安,昨夜卻在火場里攥著斷玉笑得決絕。

楦禾師的勸慰聲從遠處飄來,陳邱玹卻已邁出門檻。秋風卷著灰燼撲在他臉上,那是昨夜祁淳安廂房的殘跡。焦黑的木梁上,依稀可見未燃盡的孝帶——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桓瀾……”他對著廢墟輕聲喚道,聲音碎成齏粉,“你可曾怨我?”指尖撫過腰間玉佩,他忽然扯斷絲繩,將玉放在心口,捂緊后,他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原來他守護的,是具空殼,而真正的桓瀾,早帶著他們的青梅往事,沒在了不知何處的輪回里。

他的瀾妹,早已在那日離他而去,而他竟一無所知。

“你若恨我……”他對著殘梁輕聲說,聲音被哽咽扯得支離破碎,“便托個夢來,打我罵我也好……別讓我連句‘對不起’,都不知道說給誰聽。”

正午的陽光透過糊著云母紙的窗欞,在床帷上織出菱形光斑。祁淳安的睫毛顫如蝶翼,緩緩掀開眼簾時,鼻尖先觸到了金瘡藥的苦香,讓她指尖不自覺蜷緊。抬眼望向雕花木梁,垂落的紗幔上繡著褪色的并蒂蓮,與她車禍時破碎的車窗玻璃,竟在視線里疊出奇異的重影。

“以寧?”蕭淵的聲音裹著暖意襲來,太子殿下正半跪在榻前,玄色朝服膝頭沾著草屑,顯然是從外頭匆匆趕來。他手中的青瓷碗映著她蒼白的臉,碗沿還凝著水珠,“先喝些溫水,太醫說你需潤潤喉。”

瓷碗觸到唇畔時,祁淳安忽然想起昨夜火場中,有人用官服替她撲滅火星的溫度。

祁淳安就著蕭淵手中的碗,輕輕抿了幾口水,感覺喉嚨的干澀感逐漸消散。

祁淳安望著碗中晃動的光影,忽然想起火場中灼人的熱浪。指尖攥著床單,她數著銅漏的滴答聲,讓那規律的響動壓住心底的驚濤。逃過第二次死亡的慶幸與荒謬在血管里橫沖直撞,像兩匹反方向拉扯的馬,將她撕成兩半——

謝天命嗎?它讓她以陌生人的身份困在別人的人生里,頂著陌生的面容,連眼淚都成了冒牌貨;

抗天命嗎?它又在火場中借李儀軒的手將她拽回,用蕭淵的凝視,在她靈魂烙下“祁淳安”的印記。

祁淳安望著帳角晃動的流蘇,想起楦禾師說“風過竹林皆作聲”——或許她不該追問風的方向,該學那竹子,管它來的是東風西風,先直直地立著,等風過了,自有陽光來量。

“抗爭么……”她對著虛空低語,聲音輕得像片羽毛。

銅漏的水滴進下方容器,發出清越的“叮咚”。祁淳安閉上眼睛,任陽光在眼皮上烙下暖金的斑。她終于明白,不必謝天命,也不必抗天命——

她該做的,是在這副別人的軀殼里,活成自己的魂靈。

就像喉間的溫水,明明是別人遞來的,卻終將化作她血管里,滾燙的、獨屬祁淳安的血。

祁淳安望著帳外影影綽綽的人影,采寒正紅著眼眶絞帕子,月昕捧著藥碗的手還在抖。她忽然想起現代ICU的監護儀,那些跳動的綠線與此刻帳角晃動的流蘇,竟同樣讓人心慌。

“陳侍郎一直在門口守著。”蕭淵的聲音忽然低了幾分,他轉頭望向門檻,那里立著的身影。陳邱玹的朝服皺得不成樣子,往日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竟墜了半幅。

祁淳安與他目光相撞時,看見對方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此刻,祁淳安深知,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下官……”陳邱玹開口時喉結劇烈滾動,像吞咽著碎玻璃,“聽聞郡主醒了,特來探望。”他向前半步,祁淳安看見他鞋底沾著的焦灰——是昨夜她廂房的殘跡。

陳邱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祁淳安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靈魂。他或許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或許已經了解了她所經歷的一切。

這段時日奴仆們的反應,陳悠的試探,皇宮那送來的明槍暗箭,都昭示著所有人在懷疑她的身份,一個瀕死之人奇跡生還,性格與往日天差地別,連喜惡都變了。

但祁淳安此刻沒有力氣去解釋,也沒有心情去辯解。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忘記所有的煩惱和痛苦。

祁淳安忽然感到倦意如潮水漫來。她望著陳邱玹腰間晃動的玉佩——那是原主送的,刻著“安”字的羊脂玉。

“太子殿下,我……”她想開口讓他們離開,卻被蕭淵輕輕按住肩膀。蕭淵的指尖按在她脈搏處,像在號脈,又像在安撫受驚的幼獸:“先歇著,萬事有孤。”他轉頭時,目光掃過陳邱玹攥得發白的指節,忽然輕笑,“陳侍郎若無事,不妨幫孤去取些傷藥來?太醫院新制的生肌膏,據說對灼痕有效。”

陳邱玹怔了怔,似乎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深深看了祁淳安一眼,那目光里有疑問、有不甘、有痛楚,卻獨獨沒有從前的寵溺。

寵溺?祁淳安打了個顫,心中冷笑,誰需要這玩意兒,連自己心愛之人都分不出來的人的寵溺,與對阿貓阿狗有什么區別?

終于,才知道我不是的青梅了嗎?還是還不知道呢?

祁淳安移開視線,看向太子蕭淵的臉,最惡毒的男人,就在自己身邊,惺惺作態。祁家將軍戰死沙場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封鎖了消息讓原身苦苦等待,明明已有家室還來時不時誘惑原身。明知這個少女愛慕自己,還如此對待嗎?換了芯子的愛慕者,他會察覺嗎?失憶了的自己,還要來關心做出溫潤公子的模樣,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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