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林發動了領隊所說的應急裝置，沒有刺耳的響聲或是信號亮光，甚至沒有什么動靜，只有那個看著很簡陋的盒子震了震。

“這樣就可以了，之后應該會有聚集區的人過來。”

周松林將盒子放進大姐的正背著的包中。

在商討后他們再向聚集區靠近了一些距離，畢竟在詭異活躍過的戰場發送緊急信號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好，那在進入之前我最后再確認一遍。”大姐說著，同時嘗試通訊胸口佩戴著的精神通訊裝置。

江恒點點頭，示意這邊沒有問題。

……事實上，那個裝置現在還在它的肩胛創口里嵌著。畢竟硬拆出來大概率會崩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首先是江恒小子說的方法，大家都記住了吧？想象自己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中……不過最好不要太集中精力做這件事。”

“畢竟土著們很熟悉怎樣分神去這樣做，我們可沒有那種余裕。可別走路絆一跤被抓起來，那可就難堪了。”

雖然大姐說得好像是在講什么笑話，不過這確實是很嚴肅的事情就是了。

“然后記得，不要回應土著的問題，最好不要有任何回應，無視他們。一切交給我……和江恒小子。主要是交給江恒小子。”

江恒已經失去先前超常的聽力和視力了。準確地說，是在笑魘的力量被暫時限制后失去的。現在的他不僅不能行動，時不時還會犯些近視耳背的毛病。

好在有精神通訊裝置，關鍵時刻大概是不會掉鏈子的。

“最后，萬一計劃出了問題，土著對我們展現出敵意的話……”

大姐突然愣了愣，被周松林拍了拍才回過神來。

“……呃，沒事，我剛剛說到哪了？”

周松林嘆氣，接著她的話頭往下說。

“她的意思是到那時就保持冷靜。我們給出的防護道具在能量耗盡前會持續防護，待機一個小時是絕對足夠的。即便有意外，它的能量也足夠你們跑到不會被波及的戰場外圍。”

這么說著，他看向大姐，“大姐，你真的沒問題嗎？”

“走神算什么問題，大驚小怪。”大姐用力搖了搖頭，差點把腦袋上纏著的黑色玻璃甩下去。

周松林沒再說話，大姐也停下動作，站得正了些。江恒猜測是那些土著來了，他伸頭，向著印象里聚集區的方向看去……但只是透過黑色鏡片看到滾滾煙塵。

江恒并不懷念笑魘，只不過他還沒習慣失去那些超人的感官。

沒等太久，煙塵中浮現幾個晃動的身影。它們變得明顯，更加明顯，然后其中一個緩緩浮現出人形。

江恒還是戴著鏡片。但為了不橫生枝節，他將眼睛閉上。

重回黑暗。不過這一次，江恒還有著聽覺，頸部以上的觸覺，以及……

“他們來了，暫時只有一個人來確認情況。”

“嗯。”江恒在心中這樣向大姐傳達。

“沒大事別亂通信，這東西耗能很快的，別一會出問題了。”大姐的意念沒好氣地回復。

江恒悻然作罷。沒有別的事可關注，他只能去聆聽周圍的聲音，呼呼的風聲……還有土著走動時，腳掌軋過地面石土的沉重的沙沙聲。

那腳步聲從前方接近，在周圍來回……最后停在自己的身后。

那個人正在觀察自己，江恒意識到。

自己做錯了？不該讓周松林背負傷者？還是說——不，不能夠想這些。

江恒壓制著涌動的，想突破銀色液體包裹的那股沖動。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讓他倍感煎熬。

然后江恒聽到一聲嘆息。那個腳步聲再次響起，一點點遠離。

“……那個來觀察的人回去了，看來我們是度過了第一關。”

江恒緊繃的心臟稍微放松，只是他額頭的冷汗卻沒法擦去。

這一次的計劃——也許不能說計劃了，應該叫做賭局——雖然向其它人說的很是漂亮，但江恒基本沒有把握。

偽裝成被詭異襲擊后的隊員，這是冒險之舉，也是無奈之舉。

江恒很少體驗到這種手足無措的感覺。曾經在現實，他習慣將每一條路，每一個選擇都規劃好……但在這里，在這個無限世界，他是那樣地無力。

這是現在能做到的最好了，江恒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他們在談論我們的情況……暫時是沒有懷疑。”

大姐的意念傳來。江恒想睜開眼，但聽到了腳步聲——很多人的腳步聲，只能作罷。

他們在前方不遠處停下。

大姐這次沒有說話。江恒猜測他們在用肢體動作進行信息交流……或者只是土著單方面想要交流。

“……好吧，他們看起來是在問我問題。”

該回答嗎？不該回答嗎？

江恒猶豫著。

他沒有猶豫太久。腳步聲，然后是輕微的震動。他們開始向著聚集區的方向走去……回答的事也就無關緊要了。

“你在緊張嗎？”大姐的意念突然傳過來。

“什么？”江恒下意識地回復。

“緊張，我說你很緊張。”大姐好像很無奈，“之前已經和你說過了，別想太多。那個笑魘不是會依托于負面情緒滋生嗎？”

江恒恍然。沒想到自己關心則亂，卻需要大姐來提醒他了。

是啊，別想太多。如果能走的路很少，那就盡力而為……嗎？

不管怎樣，擺脫自我內耗的那種思維后，江恒的心態變好了些。比起過去未能做好的決策，考慮將來可能面對的問題更加現實。

“嗯，從聚集地來的那些人看起來是什么樣的？有新的特征嗎？還有……那個，謝謝。”

“沒什么可謝的，幫你也是幫我自己。至于那些人……和我們穿得差不多，只是護具和裝備更多了些。具體有什么科技我也不懂，小周應該知道的更多些。”

這么說來，這個發信器傳輸的緊急信號并沒有嚴重到舉區行動的程度。不過考慮到領隊他們真正被詭異盯上時慨然取義的決定，可能也不需要帶著更高級別的緊急信號了吧。

風聲越來越小，細沙打在面部的感覺也漸漸變得微弱，他們即將到達任務標識的區外住民聚集區。

一切都很順利。來接應的土著并沒有懷疑什么——至少他們沒有表現出來。在趕往區內的路上也沒有意外事件。心底的笑魘沖動看似很平靜，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消耗著銀色液體的力量。

一切都很順利。

江恒察覺到風聲消失，閉著的雙目則感到有灰亮的光。他感到有什么東西正吸引著他，他身上的某些東西，還有他正思考的某些東西。

柔和的吸力……就如他佩戴著的金屬掛件，不過更強烈些，更廣泛些。他幾乎能感受到喜悅，一種想永遠停留在這里的沖動。

“我們到家了，孩子們。”江恒聽見一個蒼老的，陌生的聲音。“從那緊閉的監牢中出來吧，可憐你們了。”

灰亮的光消失，同樣消失的還有那股吸引力……和那份喜悅。

腦中傳來大姐的意念。先前在那股吸力中，電子儀器似乎都短暫地失效了，直到現在才重新連接。

“江恒……我覺得你可能需要看看這個。”那股意念少見地有些不安。

江恒睜眼……然后他心底一動。不，是心底的笑魘沖動下意識做出了動作，它激烈地抖動著，宛若有著生命。

他看見完好的，尚未被沙土腐朽的建筑，他看見裹著布服的人，忙碌的人，老老少少，洋溢著和諧氛圍的住民們。

而他們……正在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