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流逝。

又是一日在文華殿的課。

一下課后，街溜子朱高爔就給放出籠子的野狗，撒了歡地向外跑去。

在他的身后，朱高熾急急追出來，但是沒跟上，只能作罷。

他一邊大口喘息，調整略有些急促紊亂的呼吸，一邊還不忘記吩咐身邊人跟上去，看好小四。

末了，他還喊了一句：

“老四，你慢點跑。這是宮里，不是燕王府，你注意著點，別到處瞎溜達。”

朱高爔聽到這話，只是揮了揮手，胖乎乎的臉上還掛著笑容，“知道啦知道啦。”

大哥真啰嗦。

難怪大嫂有的時候，也會嫌棄他話多。

朱高煦看著這小胖子沒心沒肺的樣子，從浩如煙海的書卷中抬起頭來，怨念滿滿地開口：

“這小子，倒底是年紀小，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也不知道在那傻樂啥。”

朱高燧跟朱高爔關系其實還是挺不錯的，尤其是朱高爔這小子，鬼點子多，有的時候他倆也能臭味相投，玩到一塊兒去。

聽到朱高煦因為上課被先生說了幾句，就把脾氣發在朱高爔身上，就算是朱高燧這墻頭草，此時也有點看不下去了。

“二哥，小四畢竟還是個孩子……”

這讓人蛋疼的勸架語句……

朱高煦瞥了老三一眼，哼哼了一下，沒再說什么了。

距離上一次的家庭會議，才過去了幾天。

剛定下要維持和諧的兄弟氛圍，朱高煦就算是裝，也得裝得像一點。

畢竟太孫朱允炆也在這兒看著呢。

干啥都好。

就是不能讓朱允炆看了笑話。

這是朱高煦心中最堅定的念頭。

正想著，朱允炆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高爔年歲尚小，性子難免跳脫，咱們做哥哥的，包容一點，也是應該的?！?

什么跳脫，什么包容……

這話說的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

要不是時機、身份、地點都不對，朱高煦高低得對著朱允炆說一句——有你什么事兒??！

這也許就是看一個人不順眼，連帶著他做什么都能挑出刺來吧……

……

那邊的朱高爔可不知道，因為他到處溜達這事，文華殿那邊又是如何的暗流涌動。

他找了一個角落，把身邊的小吉祥招呼出來，旋即兩人鬼鬼祟祟地找了個角落，一溜煙的，就鉆了進去，尤其是朱高爔，仗著年紀小，個子不高，一會兒功夫就沒影了。

等到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一處假山后邊，里面有一套石桌，桌子旁躬身站著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約莫十三四歲的模樣，年紀倒是不怎么大，只是眉眼活泛，一看就是個機靈人，看到朱高爔來了，也很乖順，連忙行禮：

“奴婢小福祿，見過殿下。”

朱高爔背負雙手，模樣有些唬人，淡淡地點了點頭：

“嗯，起來吧。”

小福祿麻溜地起身，略微躬身，露出一副討好的笑容來。

說起來，小福祿看似在金陵皇城里，不過是一個小太監，但是他能夠被朱高爔看上，自然也有他的特殊之處。

這小太監，是朱棣曾經刻意留在宮里面的探子。

當然了，在老朱手底下，朱棣是不敢鬧出什么幺蛾子來的。

畢竟老朱家怕爹這個傳統，是歷來就有的。

只是他想著如今太子已薨，老爺子又立下了太孫，就等百年之后，太孫繼位，到時候……鬼知道他會對幾個便宜叔叔做出什么事情來。

出于這種復雜的心理，朱棣還是隨意落下幾子，把一群深宮里的小太監，忽悠成他手底下的人，暫時在皇宮中潛伏著。

小福祿，就是這潛伏的一員。

只是他比較機靈，早在前幾天，他看到朱高爔的時候，小福祿就意識到——機會來了。

朱高爔也有打聽消息的意圖，小福祿又是他爹的暗子，這不，一來二去，兩人就勾搭在一起了。

朱高爔坐在石凳子上，兩條小短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漫不經心地開口：

“最近又有什么事情了？”

這是兩人之間的老節目了。

小福祿也不啰嗦，挨個把宮里的事兒都給說出來了。

比如老朱昨天又罵了哪個兒子，后宮的幾個娘娘又發生了什么口角，尚食監昨兒個點心局做的綠豆糕不錯，合宮娘娘吃了都說好，清熱解火……

說到最后，小福祿突然有些露出了有些躊躇的神色：

“殿下，還有一件事，奴婢想了整宿都沒有想明白……”

朱高爔聽到這話，拈起綠豆糕的動作一頓，險些把渣子都掉在地上。

他咽下口中的點心，這才道：

“什么事??？”

“昨天師傅罵了奴婢一頓，說是每石大米六錢銀子，小麥每石比大米便宜一錢，黃豆的價格，又比小麥便宜一錢，結果奴婢愣是算不明白……”

朱高爔聽到這話，一口將綠豆糕放入嘴中，吞了下去，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頭，開始比劃起來：

“……你看，這樣手指頭加加減減，不就能得出，黃豆每石是四錢了嗎？”

小福祿看到這一幕，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心悅誠服地再度行李，馬屁拍得渾然天成，真情實感：

“不愧是殿下！殿下以五歲稚齡，就能算出這樣的難題，奴婢實在是望塵莫及。果然奴婢與殿下，就好似螞蟻和青天，每次看到殿下的時候，都只能仰望……”

朱高爔明知道這是吹捧，但還是被夸的臉頰紅撲撲的，他輕輕咳嗽了幾聲：

“好啦好啦，沒有你說的那么好，也就你說的七八分相似而已啦?！?

本以為話題就這么結束了，誰知道小福祿聽到這話，兩眼淚汪汪的：

“殿下不但天資過人，而且平易近人。奴婢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在見到殿下第一面的時候，奴婢就覺得殿下遠非普通人能所比擬。能為殿下做事，是奴婢一聲修來的福分啊……”

說著，小福祿一抹眼角，真心實意地開口：

“奴婢惟愿死后變成個大青牛，死后也要馱著殿下……”

小吉祥站在朱高爔旁邊，表面上依舊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但是實際上，腮幫子都差點被咬爛了。

不要臉的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