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這一次，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甚至還多看了朱高爔一眼，挑了挑眉頭：

“老四說得倒是不錯。比如大哥，就得先減肥了。”

朱高熾一聽到這話，臉色青紅交錯，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

“我這不是胖，我這只是圓潤。世子妃，你說是吧？”

張氏一聽到這話，才不樂意摻和進他們兄弟之間的斗法中。

最重要的是……朱高熾這體型，確實也該減一減了。

容貌外表什么的，都在其次。

主要是太過肥胖，恐怕會影響壽數(shù)。

事實上，原本的歷史軌跡，也證明了這一點。

因此張氏和朱高爔一聽到這話，那簡直不能再同意，張氏作為世子妃，不好明著唱反調(diào)，只能以無聲表示支持。

至于朱高爔嘛……

他就笑嘻嘻地抱住朱高熾的胳膊，“大哥，走！明天早上，咱們就起來鍛煉，跟今天似的?！?

朱高熾的臉色頓時就苦澀起來：“倒……倒也不用這樣吧。”

朱高爔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那行啊，你把今天吃的小羊排吐出來。要知道小腹三層，非一日之饞?！?

朱高熾看著自己腹部堆疊的肥肉，陷入了可疑的沉默，旋即，他一咬牙，也是點頭：

“減就減！”

總不能自己一個大人的毅力，還比不過一個小孩吧？

朱高熾的事情解決了，朱高爔就把目光放在了老二身上。

朱高煦被看得有點不自在，想要沖著朱高爔發(fā)火，但是一想到這次“家庭會議”的主旨，又不得不按捺下脾氣來，色厲內(nèi)荏地嘟囔著：

“看我做什么？倒好像是我做錯了什么事一樣……”

看著老二這幅樣子，朱高爔木著臉，仿佛又看到，自己一歲的時候，朱高煦搶他飴糖的討厭模樣。

果然，能被將來的大侄子做成烤肉的高陽郡王，確實是有點討人嫌的。

見朱高煦有些示弱的跡象，這下輪到老三開始蹦跶了。

“二哥，你也真是的。咱們現(xiàn)在說得好聽點，是被皇爺爺帶去教養(yǎng)。但是說得難聽點，五個手指頭都有長短呢，皇爺爺?shù)膬鹤幽敲炊?，以前偏心太子殿下，現(xiàn)在偏心太孫……”

“這一點，咱爹得認。咱們這些當孫子的，也得認?！?

朱高燧難得存在感那么高，說話的時候，就有一種滔滔不絕的架勢：

“二哥啊二哥，咱們做人得知足。你說天底下的好事，總不能全讓咱們給沾上了吧？咱們又是皇爺爺?shù)挠H孫子，老爹也是實力強勁的藩王，在北平那就是一個土皇帝?！?

“比起流民百姓，咱們能吃喝不愁，已經(jīng)算是運氣極好了。人吶，就貴在知足。”

朱高燧說完這一番話的時候，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

別說朱高爔了，就連自詡很了解幾個弟弟的朱高熾都懵了。

這真的還是原來的老三嗎？

老三能說出這番質(zhì)樸的大道理嗎？

朱高爔開始有些懷疑他所剩無幾的歷史知識了。

要知道歷史上的朱高燧，可是毒害過老爹的存在，他要是早能明白這知足常樂的道理，哪里還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難道真應(yīng)了那句話……人，是會變得？

朱高爔晃了晃腦袋，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開去。

朱高煦更是轉(zhuǎn)過頭，一臉懷疑地看向弟弟：

“老三，你從哪里得來的這些想法？這可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話??！”

朱高燧嘆了口氣：“我本來當然不會想那么多。但是今天在宮里逛的時候，我偶爾聽到角門那里，有兩個倒恭桶的小太監(jiān)聊天，我這才有所感觸。”

得。

老三還是個感性派。

最終，朱高爔作為會議的發(fā)起者，最終也一錘定音，結(jié)束了第一次老朱家的家庭會議，并呱唧呱唧鼓起掌來。

一邊鼓掌，他還一邊總結(jié)：

“那反正現(xiàn)在咱們就這么幾件事?！?

“第一，監(jiān)督大哥瘦肚子。”

“第二，關(guān)注二哥言行問題。”

“第三，謹防咱們內(nèi)部出現(xiàn)矛盾，至少在金陵，我們哥幾個看彼此再不怎么順眼，面對外人的時候，都要團結(jié)一致?！?

“那我呢？”

世子妃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旁邊冒出來。

朱高爔愣了一下，旋即咧嘴一笑：

“大嫂就負責咱們的大后方，管控飲食，這不比什么都重要？”

張氏聽完，頓時也笑了。

……

乾清宮。

朱元璋放下了手中的奏疏，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折子，即便是他怎么勤勉，也忍不住生出疲乏之感。

他捏了捏眉心，忍不住升起一絲疑慮，莫非他真的已經(jīng)到了年老體衰的地步？

否則怎么會感受到力不從心呢？

“蔣瓛?！?

“微臣在?！?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淺酌了一口濃茶，方才慢慢道：

“今天那幾個小的……怎么樣？咱中午那么對他們，這幾個小子，下午總不會鬧出什么幺蛾子來吧？”

蔣瓛聽到這話的時候，神情微微有些詭異。

這……該怎么說呢？

不過很快，他又將自己的異容快速斂去。

作為毛驤之后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錦衣衛(wèi)……只不過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這把刀太鈍亦或者太利，不管是對于圣上還是對于錦衣衛(wèi)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前車之鑒，就是毛驤。

這些念頭僅僅只是一閃而過，很快，蔣瓛就將下午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個一清二楚。

聽完后，朱元璋卻陷入了沉默。

朱允炆還是太年輕了。

他甚至連朱高煦都無法徹底壓服。

倘若標兒還在，他們兄弟侄子之間，又不知道該有多融洽。

要知道當初前頭的那幾個孩子，甚至可以說，是標兒如兄如父一般帶大，每次當秦王、晉王、燕王犯錯的時候，都是朱標主動求情。

若是朱標還在，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這種情況？

以至于朱允炆還要借他這個皇爺爺?shù)耐L，才能強行壓住幾個堂兄弟。

夏日的夜風，透露出一絲微涼。

朱元璋看著窗外，神情有些怔松。

他突然對著蔣瓛開口，又像是對自己說：

“秋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