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祥就沒見過這么上桿子往上爬的。

要么說宮禁森森，里面隨便一個小太監拉出來，那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

大多數沒混出頭的，都是因為沒能找到登天梯。

這不，現在朱高爔不過是個孩子，福祿這小子，就上桿子地巴結成這模樣了。

這一瞬間，小吉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再這樣下去，他，小吉祥，殿下身邊頭一號的貼心人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小吉祥默默握拳，等著今天晚上回去的時候，努力做做功課。

說來也是。

不知道福祿這小子，哪里學來的那么多鬼話，哄人的時候，那是一套又一套，就連小吉祥也不得不承認，在嘴皮子方面，他只能甘拜下風。

小福祿一氣兒說完了那么多話，只覺得口干舌燥，正巧朱高爔遞過來了一杯涼茶，他起先接過手，但是唇瓣還沒碰到杯盞邊緣的時候，他就猛地一跪，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奴婢冒犯了，奴婢該死，還望殿下恕罪。”

見到這一幕后，朱高爔反而笑起來了。

他雙手撐在石凳上，一用力抻直，就從石凳上跳了下來，轉而來到小福祿身前，從懷里掏出一封包裝好的綠豆糕，語氣帶笑：

“遞給你一杯水喝，就叫做冒犯了。那我給你綠豆糕，你是吃……還是不吃？”

小福祿磕頭的動作一滯，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當看到朱高爔手中的那一封綠豆糕后，他怔住了。

一時之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從他的心尖涌出。

小福祿是知道的。

他們這樣的人，進了宮后，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要知道，當今圣上可是說一不二的主兒，為了防止內臣干預政事，還特地在宮門上懸掛了一塊鐵牌，上鑄“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的字樣。

除此之外，宦官還不得讀書識字，要不然，小福祿怎么會有這種六減二的算數都算不明白的事呢。

就算是為了給朱高爔逗趣兒，也不能把他當傻子拿捏啊。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有事實依據的。

只是小福祿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那一封綠豆糕。

打小進了宮門，跟著師父在尚食監里干活，小福祿可謂是謹小慎微至極。

之前能被燕王殿下招攬，已經算是一件極為大膽的事情了。

可是就在今天，他想要再大膽一回。

小福祿看著朱高爔手中的綠豆糕，遲疑片刻后，看了他一眼。

朱高爔依舊是一副小孩的模樣，沒心沒肺地笑著。

但是小福祿卻覺得，在這個小殿下的身上，那股子人情味兒特別濃。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結果綠豆糕，打開后，拿出其中的一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接著狠狠點頭道：

“好吃！”

……

晌午吃飯的時候。

今天的硬菜，是一碗特別瓷實的蓋碗裝肉。

朱高爔今天扒飯特別猛，以至于幾個兄弟看他這副樣子后，都默默停下了筷子。

朱高熾見四弟停下了筷子，一抹嘴角，還有些心驚膽戰地試探了一句：

“要不再來一碗？”

這話一出，就引來老二和老三不贊同的目光。

只是老三一般不主動摻和進事里面去，還是老二主動開口：

“大哥自己為什么吃成這樣，心里沒數嗎？要是按你那種吃法喂小弟，只怕下次再見小弟，都變成橫向發展了……”

這話還真不是老二針對老大，實在是情況就是如此。

朱高熾反應過來后，也沒有生氣，訕訕笑了幾聲，默默又啃了幾片菜葉子。

大哥心里苦，但是大哥不說，而且大哥還不能吃肉，只能啃綠葉菜……

不過說起來，三兄弟也有些疑惑。

只是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是朱高燧最先察覺不對勁的地方：

“小四啊，我記得今天出門前，大嫂還給了你一封綠豆糕，你吃完了以后，還能吃那么多的飯？”

朱高爔嗐了一聲，“小三，小孩子的事情，你們大人少管！”

這話一出，那三兄弟的神情就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尤其是朱高燧。

不知道為什么，“小三”這稱呼，怎么就聽著這么不順耳呢？

朱高熾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湊到朱高爔身邊，擠眉弄眼的：

“跟大哥也不能說？”

“不能！”

“那你大嫂呢？”

“那我考慮考慮。”

朱高爔摸著下巴，思考著這事的可能性。

這下輪到朱高熾郁悶了。

合著他和小四多年的兄弟情誼，竟然還比不過他媳婦？

朱高熾仰天長嘆一聲：

“終究是錯付了啊……”

朱高爔詭異地看了一眼大哥，只覺得這劇本應該是被拿錯了，默默地挪開了一點距離。

……

“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適與岸齊。問水深、葭長各幾何。”

學堂內，先生搖頭晃腦地講著書中的問題。

但是與上經義課時，眾多皇子皇孫強打起精神的模樣不同，這些術數課上，不少人都趁著下午的時光，在那里打瞌睡。

這個問題，來自于《九章算術》中的經典方田問題。

里面是經典的幾何圖形問題。

翻譯過來的大意，無非就是“一水池一丈見方，池中一棵蘆葦，露出水面一尺，把它引向岸邊，正好與岸邊齊平，問水有多深，該蘆葦有多長？”

臺上的先生不咸不淡的講著，下方的學生也是云霧繚繞地聽著。

何必樣樣都學得那么出色呢？

他們又不是皇太孫，也不用事事和人家爭個第一。

再說了，老朱設置的科舉八股文中，都不考算術這些玩意，他們這些當皇子皇孫的，又何必去抓耳撓腮的，學這么費勁巴拉的玩意兒？

這么偏門的東西，除了真心喜歡，很少有人強行壓制著玩樂的本性，去努力鉆研這枯燥的算術。

朱高爔本來也以為自己是不會感興趣的。

但是他在上完課后，突然覺得，小福祿……可能還真說對了。

他，朱高爔，真的是個天才！

而且還是個算術上的天才！

當即，朱高爔毫不猶豫地報出答案來：

“水深十二尺，蒹葭深十三尺。”

這一刻，看到周圍驚異的眼神，朱高爔陡然有了一種獨孤求敗的感覺。

什么叫做降維打擊？

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