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席玉不允許郁如離開房門半步,可桃兒卻能在府中來去自由,于是她也知曉了許多外邊的事,也知道她身在他的將軍府。
桃兒告訴她,席玉莫名其妙去找她二哥打了一架,她二哥傷得不輕。
打架……
郁如嘴角久違的有了點笑意,從前席玉就愛與她二哥打鬧,兩個人不分上下,如今她二哥那點花拳繡腿,壓根不是他的對手,自然是要吃虧的。
“小姐?”桃兒不可思議地瞧著她,“二公子他欺負您兄長,您不氣嗎?”
她撅起嘴來。
郁如道:“無妨。”
桃兒哼了一聲:“如今二公子練得一身本事,手起刀落便能取人性命,公子與他打,還不盡吃虧。”
“我不管,要是二公子還欺負公子,我就是豁出去我這條小命,也要護我家公子周全。”
桃兒是郁如兄長從外邊撿回來的,七八歲瘦瘦小小的一個,被凍得像個冰坨子一樣,大夫都說能活下來,算她命硬。
許是在外流浪了許久,又在雪地里凍了一遭,桃兒比起同齡的孩子來,各方面總是落后些。
那時她兄長覺得桃兒可憐,就想給她找個好去處,思來想去,便放在了她院里,就當給她做個伴。
桃兒年齡雖小卻討人喜歡,郁如也沒拿她當丫頭使,而是將她當做妹妹來養,于是便養成現在的這般性子。
聽完她的話,郁如卻神傷起來,現在外邊的人提到他,大抵都會夸他驍勇善戰,是個難得的將才,可她只要想到他為了這一身威名,付出了多少,她心中的愧意便多一分。
沒有人會想起,他那雙執劍的手,曾經是用來提筆落墨的,他一直以來的愿望也是入內閣做大學士,而不是什么大將軍。
短短五年,他從一文人學士脫胎換骨成了威名振振的大將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七夕那日,郁如收到了來自凌晉為她提前準備的一份七夕禮。
成親五年,他一直如此,一遇節日必會為她備上一份禮,從不間斷。
桃兒本來是不想給她家小姐帶回去的,可那老板說,凌大人從前可千叮嚀萬囑咐過,此物一定要送到夫人手中。
推脫間,這燙手的山芋還是被那老板強塞到她手中。
她想,若是帶不回去,大人會不會在夜里頭到她床頭去尋她,找她麻煩。
如此想著,桃兒心中害怕得緊,便給帶了回去。
于是,小半月不見的男人提著劍沖了進來,將剛打開的盒子一劍劈碎,連同那圓桌的邊角也被削下一塊來。
與此同時,一只精致的手釧斷裂,落在郁如腳邊。
桃兒嚇得縮在一邊,不敢言語。
反觀郁如卻是面不改色。
段席玉氣極了,胸膛起伏著,凌厲的目光落在她平靜淡然的臉上。
他道:“夫人對凌尚書還真是一往情深,即便他已經一封休書棄了你,你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那是和離書,不是休書!”桃兒一本正經的糾正道。
段席玉瞪了她一眼,大聲喚了楊朔的名字:“來把這死人的晦氣東西扔出去,有多遠扔多遠。”
說罷,他又掃了一眼桃兒,“還有她,拎出去,礙眼!”
楊朔連連應是,手忙腳亂的一手拿著那手釧,一手揪著桃兒后頸的衣領,把人逮出去。
屋內歸于平靜,她一身素色的衣裳,斜坐在圓桌旁,低著眼不看他。
心中的怒氣未消,段席玉用劍挑起她的下巴,“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將當年參與陷害我父親的人一一清理。”
郁如淡淡撇過臉去,道了一聲:“恭喜。”
“你不想問問我是如何處置你兄長的嗎?”
她心下一緊,轉臉看向他。
看到她終于有所動,男人嘴角勾了勾,“我特請陛下給他留了一條活路,絞刑改為流放,流放的去處也是我幫他尋的,就在——”
他停了一停,抬眉道:“百越。”
郁如聽過,松了一口氣。
如此,也算賠罪了。
他說出口的話依舊沒有激起她的情緒,段席玉看不慣她這般,正欲出口與她說說那百越是個什么地方,便聽她緩緩開口。
她說:“席玉,這么多年,你在百越受苦了。”
只一瞬間,他便破防,眼中的水霧漸漸模糊了他的雙眼,拿著劍的手不由得顫抖,他猛地背過身去,怕被她瞧見。
他心中發恨,恨自己依舊那么沒出息,在百越的尸山血海里走過,他都從沒掉過一滴眼淚,如今卻只因她的一句,竟……
他咬了咬牙,道:“不必假慈悲,我所受的,我自會千倍萬倍的討回來。”
說罷,他抬腳離去,留給她一個背影。
郁如瞧著他離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見,才低下眼去。
外邊,桃兒因為被逮出去,十分不服氣,她一腳踢翻院子里的一盆小花,罵道:“死人的醋也吃,心胸狹隘!”
楊朔聽見,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桃兒心煩的推開他,“離我遠些!”
楊朔撇撇嘴,不起開,還往她身邊湊,并借機打探:“這凌夫人究竟與將軍有何關系?”
以至于讓他家將軍都變得有些癲狂了……是癲狂吧,反正不太正常。
桃兒側眼看他一眼,手往他面前一攤,朝他挑了挑眉。
楊朔白眼一翻,不情不愿的從懷里撈了點碎銀遞到她手中。
她滿意地笑笑,湊到他身邊說起那段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往事。
而楊朔仿佛聽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臉色變了又變,他竟不知他家將軍還有一段這樣蕩氣回腸的過去,難怪在百越,李大人給他送了那么多美女,他一個不要,原是心中有人了。
心里還激動著,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楊朔!”
楊朔下意識的回應了一聲哎,然后回眼一看是段席玉,忙整理了一下衣領,朝他跑了過去。
見他提著劍顯然一副憋著氣沒地撒的樣子,楊朔悻悻跟在他后頭走著。
倏地,他止了步,臉色沉著又默了一會,才與楊朔說道:“寫書信一封送到百越,告訴那新上任的守將,不可怠慢何清延,若敢苛待,就算相隔千里本將軍也定提刀宰了他!”
楊朔拱手道是,走了幾步,他在心里一尋思,于是道:“將軍,屬下覺得那凌夫人……”
話說到一半,段席玉便甩了他一記眼刀,他忙改口:“何小姐心中未必沒有將軍。”
說話間,他兩眼不移的瞧著,看著他眼中的戾氣有所消散,他才放心的繼續說道:“屬下有一好計策。”
段席玉斂眉看他。
楊朔道:“屬下去為將軍挑選幾個絕色美人來,往那何小姐眼前一晃,不必將軍出馬,何小姐定主動求和,投懷送抱。”
說著,他還嘿嘿笑了起來,瞥見男人陰沉沉的臉色,他才急忙收住。
段席玉喝道:“楊朔,以后少與那寧桃廝混!”
楊朔一噎,口上道是,心里卻腹誹道:“廝混?我那是廝混嗎?我那是在替你辦事,以后有關何小姐的事,你可別來問我。”
“堂堂大丈夫,非得別別扭扭等人家女子來求好,就不能自己低個頭嗎?”
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