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宴山山腳
- 春風不恨秋
- 苦棠
- 2143字
- 2024-08-06 20:02:14
見郁如這兩日食欲不好,桃兒便總跑出府去,給她買各式各樣的糕點。
今日,桃兒在外出的時候,聽說了何清延明日巳時就要被押解出京的消息。
她忙跑回了府,將這一消息告知郁如。
郁如這幾日也在牽掛著這個事,段席玉不讓她出這個屋子,她沒有辦法見到他,想求他讓她見她兄長一面的事也就此耽擱。
可明日她兄長就要離開了,此一別,有可能便是最后一面,她不能再等了。
于是,她只能硬闖。
桃兒平日在府里幾乎是暢通無阻,她知曉段席玉的院子在何處,于是兩個人就這樣闖了出去。
楊朔前來通報的時候,段席玉正在書案前寫奏疏,他并未停筆,問道:“這么多人,攔不住兩個人?”
楊朔答道:“那何小姐看著弱不禁風的,下邊人沒敢動手,怕傷著她。”
男人問道:“她現在何處?”
楊朔:“就在門外。”
男人抬起頭看他一眼,繼續蘸墨寫字。
他知道她來是為了什么,可心里依舊有股氣壓著,令他不上不下。
楊朔偷偷瞟著他,就等他同意了,他去帶人進來,可見他遲遲不吭聲,他便只好推他一把了,好歹是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就算挨罵,也不虧。
他試探著道:“屬下方才來時,外邊已經在打雨點了,這會也不知……”
“啪!”
他話還未說完,男人便把手里的筆往案上一扔,筆尖落在紙上,烏黑的墨瞬間暈染開,污了好幾行字,他顧不上,倏地起身朝門外去。
楊朔抿唇偷偷笑了笑。
嘴硬!
疾步到門前,段席玉又暫且停了停,藏住臉上真正的情緒后,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開門,他就知道他讓楊朔騙了。
天色雖有些沉,但他一顆雨也沒見著。
楊朔該被好好收拾一番了。
如今人已經出來了,他也沒必要退回去,便朝她走了過去。
如楊朔所說,她看起來的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弱到他不需要使任何手段,只要把她扔在后院不管不顧幾天,她就會死。
可他不想就這樣輕易的放她死掉。
她還欠著他很多。
郁如看見他出來,忙到他身前去,撲通一聲跪在他腳邊,動作那樣干脆,令他不由得往后撤了一步。
“求將軍讓我見兄長一面。”
頭磕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身體潛在的本能讓他想要伸手去扶她,但被他極力克制住,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他背過身去,沉聲道:“當年我與兄長未能見到我父親最后一面,今日你也別想看何清延一眼。”
他記得,家中出事時,他還在外邊給她買胭脂,那盒胭脂很適合她,只是沒能送到她手中。
他與父兄皆被分開關押,待被押解出京時,他才得見兄長,不過也是那天,他父親被斬于市,無人收尸。
門被關上,楊朔看了看緊閉的門,又看了看跪在外邊的郁如,無奈地抓了抓腦袋。
桃兒勸郁如另想辦法,如此跪著也不是事,但如今她身在將軍府,能求的也只有他一個。
桃兒勸不動,只好陪著她一起跪。
段席玉在房中重新鋪紙寫字,可心中亂作一團,寫三個錯兩個,一怒之下,他手一揮,把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
郁如這幾年一直郁郁寡歡,身子早已不似從前那樣康健,跪了不到半個時辰后便暈倒在地。
桃兒驚呼一聲小姐,話音剛落,男人就從屋中疾步而出,把暈倒的人一把抱起,急聲吩咐道:“楊朔,去請大夫來。”
看著懷中人蒼白的面容,他本該高興的,他不就是想要折磨她,看她不痛快,他心中就解恨了嗎?
可他卻控制不住的心疼起來。
他做不到,做不到對她狠心絕情。
即使她曾經拋棄了他,即使他們之間隔著那樣的深仇大恨。
他也做不到。
只因為她是何郁如。
大夫說,她郁結于心,身體虛空,得好生靜養,不然一旦傷了身,就很難恢復了。
男人默默記下,吩咐人進了她的院子,口頭上是讓人看住她,不準她再踏出房間一步,可隨著那些丫鬟們一起進院子的還有一大堆補品。
段席玉依舊沒有松口讓郁如去見她兄長,但是他去了。
如今已成階下囚的何清延有些狼狽,見了他規規矩矩的同他行禮,喚他一聲段將軍。
何清延道:“多謝將軍前來相送。”
段席玉斟了一杯酒遞到他面前,“不是來送你,只是想看看你最后悲慘的模樣。”
他接過酒,一飲而盡,笑道:“那我可有讓將軍失望?”
他瞇了瞇眼瞧他,一身單薄的黑色中衣,頭發披散著,眼下烏青,新長出的胡茬沒能及時剔除,下顎黑了一圈。
夠狼狽卻不夠慘。
他答道:“挺失望的。”
何清延:“聽聞郁如在你府上?”
“是。”
“我有一封書信,可否幫忙轉交。”
“憑什么?”
何清延低眼沉默。
何家欠段家良多,他說不出什么看在曾經的情誼上,幫他這個忙。
他沒那個臉。
良久,他才道:“席玉,當年你段家橫遭禍事,家破人亡,其中有我父親的手筆,你要報仇,我無話可說,可是郁如她無辜,你莫要恨她,也求你給她一條生路。”
段席玉:“我既要報復,你們誰也逃不過。”
手中的酒杯一擲,他沉眸看向他,“書信拿來。”
聞言,何清延愣了一瞬后,才匆匆從懷中拿出他一早就寫好并藏在身上的信。
遞到他手中,他拱手誠心謝道:“多謝將軍。”
他捏著書信,起身背對著他,道:“此生只愿你我永不再見。”
“席玉。”
獄卒剛打開牢門,何清延就叫住了他。
他腳步停在門邊,聽他說道:“你父親在宴山,我把他葬在了宴山山腳,碑上刻的是你母親的乳名,你去尋他回家罷。”
后背一僵,他咬了咬牙,提腳大步離去。
何清延沒有騙他,他在宴山尋到了他父親,墓前還有祭拜的痕跡,他的父親并沒有一個人孤寂的在這里沉睡,有人一直記得他。
他跪在墓前給他父親磕了三個響頭,五指緩緩劃過墓碑上的字,一行熱淚落下,壓在心里五年的苦楚在這一刻決堤,他再也抑制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父親,孩兒回來了,孩兒回來了!
——只是……孩兒無能,沒能帶回兄長。
——父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