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外道迷真性
- 仙子,你與我有緣
- 五月從前慢
- 8792字
- 2024-09-27 23:58:31
清源郡城被蜿蜒、貫穿整座城的支流分成了南北兩個部分。
李乘風與顧瑾瑤剛剛就是待在北半城,顧家的府邸則是在南半城。
南半城的整個氛圍完全不同于北半城。
或許是少了許多紅樓香閣與女子輕笑,分明同樣是綠柳清河,放在北半城那邊只能感受到滿城的煙花風月,耳畔盡是軟語。南半城更多卻是小橋流水之意,建筑的風格也從“庸俗”走向了“清雅”,莊嚴大氣又不失格調的,蔚為大觀。
李乘風前面被顧瑾瑤拉到一家看起來就很高級的閣樓里面,胡亂換了身衣服。
不算最里面打底的單衣與裈。
李乘風現在也是足足穿了有三層衣物,內襯著一件對襟長衫,再在外面則著一襲純色的道袍。
道袍不是道服,算是一類非常常見的服飾,屬于是男女皆可穿的類型。
而在道袍外面還罩著一件繡著簡單暗紋的淺藍色披風,在胸前系繩,使得披風輕輕半攏著。
現在已經是初夏時分,即便這些衣服再怎么輕薄,連套著三四件衣服其實還是有些悶的,尤其是道袍里面還有內擺。
換成沒有內擺的直裰的話興許還會好一些,又或者是去了道袍直接外穿更薄些的披風,但顧瑾瑤覺得這倆方案都不如現在這模樣符合李乘風的氣質。
以前的李乘風沒有好好的穿扮過,都是很隨意的穿著粗布麻衣以及布鞋,全憑天生的容貌與氣質撐著就已經很好看了。
如今換上了這身打扮,顧瑾瑤又替李乘風簡單束了個冠,以豎式子午簪的方式簪著頭發,端的是:豐姿英偉,相貌軒昂。齒白如銀砌,唇紅口四方。頂平額闊天倉滿,目秀眉清地閣長。兩耳有輪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好個妙齡聰俊風流子,不亞當年顯圣郎!
雖然修行者修道后面都不會丑,會越來越好看,但本身也是需要底子在的。
即便是以青辭苛刻的眼光去評判,也不能否定李乘風這一身的好皮囊,哪怕是那些無相太清都沒有李乘風這般容貌。
直把顧瑾瑤看得眼睛閃亮閃亮的,她肩膀上的小蜘蛛差點都流口水了……
“嗯,這一身勉勉強強還行,不錯不錯。”
顧瑾瑤先是評價的了一句衣服,笑著給李乘風整理著衣上褶皺,“以后有機會幫你裁縫些更合身的。”
李乘風汗顏:“我還是覺得我以前那一身挺好的,還挺方便的。”
顧瑾瑤輕笑一聲道:“平時其實也不需要穿這么多的,但今天不一樣,是要見我...嗯......之后就讓人幫你裁些比甲吧,保證帥氣!”
付了錢出了閣樓,顧瑾瑤又在路上給李乘風講了許多有關她家的事情,以及她娘親與兄長的一些興趣好愛。
一邊說著又走了許久,才到了顧家府邸門前,門前侍立著兩個負責看門的下人,主要是負責接待來人與通傳,見到顧瑾瑤牽著白馬走將過來,那兩個下人傻了眼睛。
齊齊揉揉眼睛,再看看,應該沒認錯人......
那兩個下人才結結巴巴道:“三、三公子......?您剛剛不是才與周公子進府的么?什么時候出去的......?”
顧瑾瑤瞧著他們平白見了鬼的樣子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易容多是照著三哥的形象瞎弄一通的,旋即用手在臉上一抹,現出了本來面目,淡淡道了一句:“是我,不是三哥。”
原來是小小姐回來了。
那兩下人這才吁了口氣,旋即換上一副很狗腿的笑容,殷勤開了中門,目光不經意地在顧瑾瑤后面一瞥,看見了正打量著顧府風光的李乘風,面色忽的又古怪起來。
好帥氣的小公子!
可話說回來。
小小姐這一番出去不是為了去尋能救老爺與大公子二公子辦法的么?怎么就帶了這么一位帥氣公子,這么年輕,看起來也不像是有辦法救老爺公子的樣子?
算了算了。我們就這是普通下人,瞎操這個心干什么?
顧瑾瑤也沒有讓他們進去通報,將馬匹交給其中一人讓他妥當安置,又讓他順便通知一下府上管家,好讓管家安排人手給李乘風整理出個居所。
李乘風靜靜地站在后面看著顧府景色,目光落在顧瑾瑤身上,聽著她有條不紊地將一件件事情吩咐下去,嘴角有些趣意。
這個樣子的顧瑾瑤當真的與行江湖的時候不同,語氣淡然矜貴,氣質端莊雍容,完全看不出是個會路見不平,莽莽撞撞地就跳出去救人的毛躁丫頭。
怪不得瑾瑤老說自己其實并不了解她......
李乘風心里正胡亂想著,顧瑾瑤忽的轉身回頭看他,嘴角略勾起些矜持的笑意,盈盈道了一句:“先跟我去見見我三哥?”
顧瑾瑤剛剛才從外邊回來,按照禮節其實該去拜見父母的,只不過她的父親還在昏迷,娘親所在的后宅李乘風不能隨意進去,顧瑾瑤現在又不好直接撇下李乘風。
況且父親與兄長昏迷之后,顧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直接壓在了顧瑾琮的身上,目前的顧瑾琮算是名義上的顧家家主。
以禮節來說,顧瑾瑤帶著李乘風直接去拜訪家主也是一點毛病沒有的。
“你三哥不是在接待客人么?”李乘風回過神來道:“確定不會打擾到他們么?”
“不礙事。”
顧瑾瑤不在乎道:“那周家公子......我估計是他們家的二公子周策,我們顧家與周家關系有些親密,從以前起他便常常來我們這兒找三哥談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從來就沒些個正事兒。這次估計也差不多。”
顧瑾瑤想了想,又道:“我們可以先到旁邊看看情況,如果三哥現在真的有事,我也可以帶著你到府上隨便逛逛,熟悉熟悉下環境......”
李乘風覺得這樣倒也沒問題,便點頭笑道:“也好。”
一旁的下人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哪兒有小姐親自領著外人到自家府上逛逛的,即便是要熟悉環境,那也該是管家或者是其他下人的工作......聽小小姐那親昵的語氣,眼前這位公子怕不是個姑爺?
那下人看向李乘風的眼神愈發恭敬起來,忽的注意到小小姐略帶詢問的目光,他趕忙收斂心神,恭敬道:“三公子與周公子現在都在前廳。”
頓了頓,又補充道:“大夫人現在也在前廳。”
“我娘也在?”顧瑾瑤怔了怔,臉上有了好奇,她娘親也在前廳的話,那周策今天來他們家估計還真的有正事的......否則要是讓娘親知道他們兩個整天在談論些風月之事,估計能把他們兩個的屁股抽爛。
顧瑾瑤的娘親顧夫人本姓為周,按照輩分還是那周二的姑姑,雖然只是表姑姑,但確實有這個輩分與權利的。
“我們也去看看。”顧瑾瑤心里好奇周二今天有什么事能把娘親也驚動了,于是一把拉住李乘風的手,在前面領著路往前廳的方向趕著。
留下原地的下人嘴角抽抽。
草!小小姐這就牽手了?這位還真的是姑爺啊?
顧家的府邸占地不知道多少,里邊有不知道多少亭臺樓閣,盡是古雅精致的情調,與外邊的格調更有不同,宛若撥開畫卷,翻閱書籍,撲面而來的全是詩情畫意。
也有光閃閃貝闕珠宮,齊臻臻碧瓦朱甍,寬綽綽羅幃繡成櫳,郁巍巍畫梁雕棟,看不盡瓊樓金闕,瑤臺銀閣。
一路上有縈回曲徑,紛紛盡點蒼苔;窈窕綺窗,處處暗籠繡箔。
池亭上下,有太湖石、紫英石、鸚落石、錦川石,青青栽著虎須蒲。軒閣東西,有木假山、翠屏山、嘯風山、玉芝山,處處叢生鳳尾竹。
堪畫堪描,宜題宜賦。
論景致,休夸閬苑蓬萊;較芳菲,不數姚黃魏紫。真是個花堆錦砌千般美,看遍人間怎若他!
李乘風看的目瞪口呆,以前他只是在書里面看見過世家如何如何,沒有真切的實感,如今親眼見到之后滿地琳瑯,忽的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美......
好在李乘風心里驚訝,卻也沒有表現的太過榔槺,還不至于出了丑相,像個沒見識的夯貨。
正常有錢人家的前廳,頂多也不過走幾分鐘就到了,顧家的前廳不知道多花費了幾倍時間,李乘風才被顧瑾瑤領著到了前院。
院子很大,里面同樣設有亭臺小池,院子里面除了顧夫人、顧瑾琮與周二公子之外,還有管家帶領著許多仆從侍立左右,李乘風睜眼細看,嘿,他還看見了幾個道士裝扮的男子。
李乘風與顧瑾瑤偷偷摸摸地藏在一處,指了指院內的道士,“這也是你家的下人?”
“誰家沒事會找道士的。”顧瑾瑤白了他一眼,又看向院子里忙忙碌碌地準備著香案,忍不住道:“怎么感覺像是要齋醮,是準備做法事么?”
跟在他們后面的小侍女終于忍不住說道:“小姐...那是三公子花重金從虛皇宮特意請來的有大道行的方丈,可不是老神棍。”
(注:方丈不是和尚專用的,在道教中,方丈也是對叢林道觀中道高德深之士的尊稱。)
李乘風:“......”
顧瑾瑤:“......”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滿心無語地轉頭看著后面的小侍女......我尋思我們兩個都沒有直接喊他老神棍吧?
你這又是喊人家方丈,又是喊老神棍的,到底是尊重還是不尊重,小侍女這一句話直接把李乘風與顧瑾瑤整不會了。
顧瑾瑤扶額嘆了口氣,與侍書道:“你剛剛說這個道士是來自虛皇宮的?就是那個自稱是上清紫霞的虛皇宮的那個道觀?”
上清紫霞虛皇宮......
這個全稱直讓李乘風臉皮子一抽,差點倒吸一口涼氣。
這牛皮吹得好像有些大了吧?
君不聞: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這一句話合起來說的便是靈寶天尊,只不過前面提到了一嘴「虛皇」,也就是俗稱的元始天尊。
至于后面所說的太上大道君指的其實不是太清道德天尊,而是靈寶道君,或者叫玉宸大道君也行。
這直接拿虛皇當做道觀名字......李乘風仔細打量眼前頭戴混元道巾,上著月牙冠,身披道士陰陽法衣,腳踩云襪十方鞋,看起來還真有那么些仙風道骨的中年老道士,可惜怎么感受也沒察覺他像是個有修為在身的樣子。
眼前人應該也不像是那種修為高深到讓人察覺不出來的樣子吧?
李乘風略微思忖。
當然,有修為沒修為也不是評判一個人是否有德行、有道行的關鍵,若只是普通的辦一些法事,乞求些祝福,普通人也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只要不裝神弄鬼,糊弄玄虛騙錢,便是毫無修為的普通道長也是值得尊重的。
可偏偏眼前這場齋醮就給了李乘風有那么幾分裝神弄鬼的感覺,形式太過浮夸了。
雖然說齋醮的法事也有隆重的,可眼下院子里就這么些道士,除了那個中年道士之外的還都是些小道士,怎么隆重的起來。
李乘風暫時對眼前老道士的道行保持懷疑。
旁邊的小侍書聽見小姐的問話,肯定地點了點頭,顧瑾瑤再問:“所以家里怎么又請道士來做法事了?”
小侍書偷偷看著李乘風猶豫了幾下,還是囁嚅著小嘴巴,與顧瑾瑤說了實話:“最近幾天老爺與大公子、二公子的病情又加重了一些,可還是藥石無用......誒!小姐別急別急!老爺與大公子二公子沒出事兒呢!”
小丫鬟這么一說,顧瑾瑤這才止住了腳步,繼續讓小侍書說下去。
小侍書眼尖著呢,雖然剛剛只有一瞬間,但她還是瞥到了瑾瑤小小姐剛剛牽著這個小公子的手就要跑的模樣,無奈嘆了口氣。
明明小小姐緊張的心都亂了,還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怕不是真的要成姑爺了,小侍書偷偷打量著李乘風,心里面除了好奇之外還有驚嘆。
這個小公子真的好帥氣啊,也不知道小小姐出嫁的那天需不需要侍書通房的......?
“侍書......”顧瑾瑤奇怪看著侍書,問道:“你突然臉紅什么?”
“沒...沒什么!”
侍書慌慌張張的趕忙掩飾,也不敢再去打量李乘風,繼續說著剛剛打斷下的話:“大夫人與三公子實在是對老爺與大公子二公子的病情沒了辦法,就想著請來些和尚道士來家里做做法事......哪怕只當求個平安也好。”
藥石無用,實在沒有辦法之后才想去求一些道士和尚,這點顧瑾瑤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當初的西南之行的起因不也是因為那個不太正經的小道姑?
顧瑾瑤又看了一眼院子,中間的檀木香案上已經擺好了各種供器、供養,周圍的小道士提著水火藍兒,敲著漁鼓,口中以「步虛聲」齊齊誦詠祈福的經典,那個老道長則是手提一把法劍,另一手捏著法訣,踏罡步斗地做著法。
只是顧瑾瑤她還有疑惑:“虛皇宮與我們清源相隔至少三千里地,兄長與母親即便是想找人作法,也不該去找這些老神...老道長啊?”
“不是不是。”
侍書都把頭搖成了個撥浪鼓,“不是三公子與大夫人請來的,三公子原本是想親自前往正本山智淵寺里去請修行多年的老方丈......后來是周二公子知曉了這事兒,就說他有門路請來虛皇宮的方丈。”
虛皇宮的名號在乾國不可謂不響亮,幾乎就是乾國規模最大的道觀......去教老皇帝煉丹的道士就是出自虛皇宮的。
換言之。
采用處子經血煉丹的法兒也是出自虛皇宮。
因此上,顧瑾瑤對道士沒有偏見,但對虛皇宮的老神棍有,沒好氣道:“那還不如直接去請智淵寺的老方丈來。”
“可是侍書都聽其他人說虛皇宮的老道長都很靈的,是有真功夫在身,能請到神仙們下來的。”
侍書不懂這些,只把自己聽過的一股腦兒說出來,“周二公子也說這位玄靜道長有本事......其實侍書也覺得這位道長,要比上次小姐你遇到的會對銀子流口水道姑強一些。”
“侍書這幾天偷偷觀察過了,這位老道長不會對著銀子偷偷流口水,應該是位高人。”小侍書一臉認真道。
顧瑾瑤憋著小臉,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
李乘風在一旁聽著,突然插嘴道:“你說這個老道長做的法事很靈,具體有多靈?”
“我不叫你,我叫侍書,是小姐幫我起的名字!”
侍書很驕傲地叉腰糾正了一句,隨后想了想才道:“侍書聽家里其他人說,這位道長法力高深,在替人送子的方面尤為靈驗。”
“......”李乘風面色愈發古怪,斜睨了一眼瑾瑤,忍不住道:“你……侍書你信不信我送子更靈?”
“騙人!”侍書不信,“小公子不要以為侍書只是下人丫鬟就很憨,就很容易受騙,侍書懂得其實多著呢!這些個法事,尤其是送子的法事,沒有大法力是辦不成的,小公子別想唬我!”
“不信你去問問你家小姐?”
侍書歪頭看她。
顧瑾瑤如今也是“聞弦歌而知雅意”,剛剛她就在憋著臉,聽到李乘風沒正經的這句話后,終于忍不住錘了他胸口一下,紅著臉佯怒嗔了一句:“沒個正經的,別把我家侍書帶壞了。”
侍書越聽越迷糊,伸手撓頭,差點把頭都撓破了也猜不出小姐與那公子到底說了啥,剛剛不是在說送子的問題么?怎么就把我教壞了?
小侍書眼睛轉啊轉,都轉成了個圈圈眼,差些兒暈倒,欲要開口追問小姐,院中念誦經文的節奏忽的一變,直接換了個調子,看起來像是要結束了這一場法事。
侍書立即住口不言,努力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院子里看......這可是虛皇宮里面出來的道士誒,錯過了今天這一幕,下一次見說不定要等到什么時候去了,決計不能錯過。
顧瑾瑤心里對虛皇宮的道士有偏見,卻也還是有些好奇,畢竟是能忽悠住那老皇帝的,說不定真的是有些真法術的?
只見那個老道士一手拿著陰陽陣法,另一手持劍,劍尖蘸水挑起一張黃符移送至陣盤之上,收劍倒提后并攏雙指,在丹砂上面一抹,飛速畫起了符來。
三四息之后,符成。那個老道士手掐法訣,斷喝了一聲:“燃!”
那黃符果真燃燒起來,侍書偷偷在一旁看著眼睛閃亮,扯了扯李乘風的衣角,指著那黃符拍手道:“你看你看,侍書就說那老道長是有大法力的吧?”
在她看來,若不是有法力的仙家,怎么可能不用火石打火,便讓沾了水的黃符憑空燃燒起來。
李乘風看著那團火焰,也笑了起來。
沒想到這些老道士沒有法力,卻是懂一些小陣法的......這就與青辭最初教給李乘風的「殺人放火陣」是一類的陣法,是不需要修為就能直接使用的類型。
不過眼下這個陣法太復雜了,青辭教給李乘風的只有幾筆,能在陣法完成的瞬息數倍增幅火焰效果,并且能增幅的還不限定于是凡火。哪像眼前老道士畫的這個陣法,繁瑣無比不提,效果也差,引出來的火也不過是凡火。
要說具體有什么作用......恐怕也就只能變個戲法,唬一唬侍書這個小丫鬟了,連晴兒都唬不住。
晴兒的地位忽然加一,終于不是最憨的一只了。
李乘風與顧瑾瑤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趣。
院子內的法事完畢。
周策立即差自己帶來的人給玄靜道長遞了一盤銀子,同時走上前去熱情道:“些許黃白俗物,不入老天師法眼,權表弟子心意......只是敢問老天師今天法事的結果...具體何如?”
玄靜道長低垂眼簾,不留痕跡瞥了一眼盤中白銀,輕輕點頭,揮了揮手讓自己弟子收下后,這才同周策與他后邊的顧瑾琮、顧夫人行了個禮:“貧道起手。”
取過剛剛才燃燒了黃符的陰陽陣盤,放在眾人面前展示一番,玄靜道長語氣帶著淡淡的傲然:“貧道常聞周公子敬天懷德,三公子與大夫人皆有善名,庇護一方百姓不遭戰火紛亂,顧族長與二位公子因國逢難,命誠然不該絕,貧道以此上告諸真,諸真有感,遂賜下金丹三顆,以活族長公子性命。”
玄靜道長拂袖,散去陣盤上面的灰塵,顯露出三顆金光燦燦、圓潤潤的金丹。
顧瑾琮并無喜色,盯著那三顆金丹目露思忖,沉吟了許久才對著玄靜道長拱手問道:“不知這三枚金丹,應該如何服用?”
玄靜道長眉頭一挑,輕撫長須,他等的就是這一句話,“一粒金丹天上得,三年故主世間生......金丹非是凡物,乃是天上諸真以丹砂為引,調和鉛汞,又引得水火共濟,乃得黃芽白雪,以此開爐煉丹,待得四十九日之后,方得此丹。便是已故之人,只要這一粒金丹下肚,也能世間返魂!”
顧瑾琮心累:“......”
我問的是這個么?我問的是該怎么服用這三枚金丹!
周策心知道長暗示,又遣人送上一盤銀子,如此收下之后,玄靜道長方開金口:“此些金丹不是世間煉成的凡物,須得公子心誠,接得天老爺降下的無根之水,再讓處子口銜金丹,滋養一夜之后,飲水以舌化之,藉此渡入顧族長與兩位公子口中,不出半月自然藥到病除!”
顧瑾琮微微皺眉,顧夫人臉上倒沒流露絲毫表情,只是偏著頭淡淡掃了周策一眼,周二公子被表姑看的身子一僵,下意識地要護住屁股。
周策知道自己姑姑的這個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面也發苦啊......誰知道這個老道士前面什么說的都好好的,結果到了最后又是要處子口銜金丹,又是用小舌頭含著水攪化渡下的。
是生怕別人忘記你們慫恿那個老皇帝折磨處子只讓她們飲花露,吃桑葉,以此采集處子血煉丹是吧?
不是。
你們虛皇宮就喜歡和處子杠上了是吧?都喜歡變著法折磨人的?多少有些心理問題了。但是吧......虛皇宮這些老道士也是的確有點真功夫的,好比如剛剛那一手黃符自燃,周策可以保證這老道士沒有在黃紙上動手腳,絕不是什么江湖上騙人的把戲。
這不是有法力的表現是什么?
于是周策硬著頭皮賠笑道:“姑姑,萬一真的有用呢?試一試...咱們總得也不會吃虧的。”
顧夫人還是一言不發,保持著淡淡輕笑。
顧瑾琮悄悄地與周策拉開一段距離,好兄弟這是你自己要作死的,等下血別濺我身上。
就在氣氛即將變得有些尷尬的時候,院子的一角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萬一什么萬一,不過就是個騙人的老神棍!”顧瑾瑤手中提著斬妖,滿臉怒容。
且不說后續讓處子銜金丹一夜這種變著法折磨人的惡心事情,單說這金丹......玄靜道長自稱這三枚是以調和鉛汞的方式,佐以丹砂煉制而成。
顧瑾瑤不練內丹,但李乘風練,是以她現在也是懂得一些丹道的。
鉛汞與那黃芽白雪是內丹之術的一些代詞,是以「有形」之體去形容「無相」之物,指的其實是元神與元氣,調和鉛汞便是調和水火,黃芽生處坎離交指的也是修煉,而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去以類似「黃芽白雪」形狀的鉛汞去煉丹。
《藥經》早有言明:鉛汞有大毒,切切不可服用,服之必殘,以至身死......
顧瑾瑤現在還都有些后怕。
要不是自己正好今天回來恰巧遇見了這一幕,但凡晚上一兩天,自己的父親兄長說不定都會服下這一枚毒丹,興許本來還能有半口氣,吃下去之后直接一命嗚呼,她后悔都來不及。
原本顧瑾瑤還考慮到這個老神棍是周二公子請來的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戳破他裝神弄鬼的把戲,以至于把兩家的關系弄的太僵......然而這個老神棍最后拿出的“金丹”確實戳到了顧瑾瑤心里的底線,故此生怒。
只是顧瑾瑤才舉著劍就要沖出去,眼疾手快的侍書馬上反應過來,一把抱住顧瑾瑤的腰肢,口中還不住的勸解道:“小姐別沖動,小姐別沖動......”
侍書作為顧瑾瑤的貼身小丫鬟,是很清楚自家小姐的實力的,真要打起架來,恐怕百來個玄靜道長也不夠小姐打的......哪怕他有送子的大法力也是一樣的。
顧瑾瑤雖然心里有氣,可被侍書這么抱住,又怕自己使了力氣反傷了她,不敢真的用力,結果還真的被抱住了。
于是場面頓時變得有些滑稽。
“瑤瑤你什么時候回...呃......?”顧瑾琮轉頭看著還是男裝打扮的顧瑾瑤,后面的半截話直接卡在了喉嚨里面。
是錯覺么?瑤瑤你這身打扮怎么和我這么像?
隨后目光偏移,注意到更后面的李乘風,略微怔了怔,很快恢復神情,相隔大半個院子,含笑著與他點了點頭。
李乘風一樣笑著與他回禮。
小小的動作并未被其他人留意。
玄靜道長與他弟子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顧瑾瑤身上,顧瑾瑤生氣,他們卻比顧瑾瑤還要氣憤。
老神棍拉不下臉面,自有手下的人當他的嘴替:“我家師傅玄靜真君乃是虛皇宮正統,宮主的嫡傳弟子,有無上法力,可與天上諸真禱告,解救生靈疾苦,顧小姐如何重傷我家仙師,詆毀我們上清紫霞虛皇宮的名譽!?”
“何為無上法力?”顧瑾瑤斂著怒聲。
小道士傲然,厲聲高叫道:“上通諸真圣賢,下徹九幽閻君,便是無上法力!”
“哦。”顧瑾瑤不緊不慢地解了侍書的懷抱,輕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是到處替人送子。”
顧瑾瑤口中的揶揄嘲諷明眼人都聽得出來。
“你!”小道士被一句話噎的臉紅,他跟著師傅游歷四方,方方闡教,處處開壇,哪里不是萬人敬仰,頂禮膜拜,何時受到這種氣,于是語氣帶了些兇厲,喝道:“你大......”
“咳咳!”顧瑾琮忽的咳嗽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個小道士,“小道長許是忘記了,這里是顧家。”
點到為止,卻把那個小道士驚出了一身冷汗,張了張嘴,還是沒能再說出話。
“小徒修行不夠,這才失言,還請小姐公子寬罪。”玄靜道長這才開了言,語氣淡然聽不出變化,輕飄飄一句把話揭過:“回去之后自罰《虛皇道經》百遍。”
剛剛出聲的小道士眼神不忿,還是不敢頂撞師尊,領命道:“是。”
訓斥完畢了小徒,玄靜道長先是對著顧瑾瑤行了一禮,說了一句“貧道起手”后才緩聲道:“不知顧小姐何出此言?可是對貧道有什么誤會?”
“何來誤會?”顧瑾瑤收了斬妖劍,伸手指了指陣盤上的金丹,問道:“如若此丹真是仙丹,不知老天師可曾自己嘗過?”
“金丹雖好,仍是外物。”玄靜道長捋須笑道:“貧道自幼修行把持,行的是服氣煉神之道,至今修成無漏無暇之體,若是再服金丹,只會壞了修行。”
說了這么多,還不就透露出一個意思——不敢吃。
顧瑾瑤還想再說什么,之前一直沒有出聲的顧夫人叫住了她,“瑾瑤,莫要胡鬧,還不快過來。”
“哦……”顧瑾瑤對娘親還是很尊重的,立馬換成一副世家千金的模樣,也不莽撞了,展腰肢矜持顯貴,移蓮步儀態萬方。
可惜顧瑾瑤忘記了自己現在還是男裝,裝出來的小姐貴氣有些不倫不類。
顧瑾琮撇頭,沒臉去看,顧瑾瑤比起大哥與二哥,其實與他最像,再加上男裝打扮的風格又與自己相似,顧瑾琮總覺得像是自己在扭腰一樣……于是開了手中折扇遮住視野,眼不見為凈。
旁邊卻傳來繃不住的笑聲:“噗嗤……”
顧瑾琮瞪了周二一眼,周二無所謂,還在憋笑。
顧夫人其實也沒忍住,好在她涵養極高,只是莞爾一笑,拉著顧瑾瑤的手看向遠處,輕聲與她說:“不與娘親介紹一下那位小公子?”
李乘風昏厥。
怎么你們顧家從上到下,從里到外,見到我必然先喊一個小字……
顧瑾瑤初見時是,侍書剛剛也是,怎么就連瑾瑤娘親也喊自己小?
哦……岳母算是自己長輩,有資格這么喊。
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