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塵往事
- 實習天神之媽祖前傳
- 柴柴
- 3910字
- 2024-07-17 11:11:20
“?。 ?
林默猛然驚醒,盯著眼前的竹窗木桌,許久才記起自己身處藥廬的臥房之中。她心跳得厲害,覺得周身血液沸騰,一摸額角竟然密密地都是汗。
她皺了皺眉,努力地想回憶起夢中景象。但任憑她如何回憶,那夢境卻好像落葉一樣一片一片枯萎掉落了。不一會兒,她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夜深人靜,林默呆呆地坐在床上。她雖然知道自己可能患了失憶之癥,但她似乎很習慣做什么事情都朝前看,覺得那些記憶既然已經失去了,糾結于過去又有什么意義呢。可這個記不起來的夢卻讓她有些恍神,覺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門外響起了云沖的聲音:“睡不著的話,出來喝藥湯吧?!?
云沖看著面前的林默,沒個正形地咕嚕咕嚕往喉嚨里倒熱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慢點喝。”
“這藥湯好苦。”林默趴在灶臺邊咂巴著嘴,眼巴巴地看著空了的罐子,“還有嗎?”
云沖搖搖頭:“沒了?!?
林默失望地哦了一聲,摸了摸好似填不滿的肚子。但那湯水似乎有些清補作用,她一時倒也精神起來,好奇地問道:“你怎么半夜煮藥湯?”
“你火氣太旺,今日又食了許多飯菜。這藥湯可解心燥?!蓖盹垥r林默邊說著難吃,邊把整桌的菜都吃了。云沖料到她夜晚必然胃火旺盛,便熬了一碗清涼藥湯。
林默黑黑地摸頭笑著:“我餓了嘛,做人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餓死的。”
云沖心中觸動:“你跟我來。”
云沖帶著林默到堂屋,從最里面的藥架上取下一個木盒,打開里面臥著一個青皮小罐子。云沖連盒一起遞給她:“你周身的傷,用這個涂一涂,半月左右便好。用完放回盒子里,此藥怕潮?!?
林默接過盒子,藥廬里四處擺放事物隨意,唯獨這藥房里整齊精細。想必這位云沖先生是個癡迷醫藥之人。她摸了摸身上的傷:“守門那小仙孟不歸說,我進入極山洞府便是個半仙之體,身上這些傷也不礙事,自己會慢慢好的。先生這藥珍貴,沒必要用在我身上嘛?!?
“聽話!”云沖面色一沉,傷久不治,氣血不暢,沒病也耗出病來了。
他又突然眼神一黯,手不自覺撫了撫林默的頭發:“我這些藥,你不用也沒人用了。”
林默看著他,月光灑在云沖的臉上,那眉目如畫,柔情似水,他的手掌寬厚又溫暖,如此好看又令人心安之人,自己卻沒有半分的印象。她忍不住問:“你……可是以前認識我?”
云沖也看著她:“你可想得起來過去的事情?”
林默搖搖頭,兩人一時無言,這仙山中的夜晚極是寧靜,藥廬又是充滿療愈的靈氣,圍繞其外的魚蟲鳥獸也都好好安睡了。這一刻,竟如同世間停住了一般。
“無妨?!痹茮_抬手摸了摸林默的頭,輕言細語的好似哄孩子:“明日起我調制些湯藥,你按時吃著。這失憶之癥總有好的一天?!?
一絲光亮突然自林默腦中乍現,她突然想起來自己記憶中僅存的,5歲之前的那些只有畫面,卻沒有聲音的片段。
“我以前是聾的!”她驚呼出聲。
云沖手掌一顫,深深地看著林默。
同時深夜無眠的,還有獨自下山回到地靈居所的小紅。
她輾轉反側,坐起身來,她身邊的通鋪之上睡著一個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地靈,過去她倒也沒有多想,今日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惆悵。
小紅悄聲起來,走到屋外的月光之下,地上散落著一些雜草枯木。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對她說,“自己能變成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塊石頭,任何一棵樹,任何一粒沙子。天地之間的所有自然之物,他窮其一生都想體驗體驗?!?
他說著如此浩渺的理想,小紅覺得自己仿佛在仰頭看著無垠的星空。
她撿起一根枯木聞了聞,“不是他?!?
按照慣例,實習天神的入山典禮之后,須在各自仙居里修行幾日,除了安頓好日常生活,也要熟讀文冊上的天宮基本禮節,了解洞府各處書閣,試煉地位置,以及各類課程安排。云沖一大清早起床,也不著急叫醒林默。他讀了會兒藥書,抬頭越瞧這院子越雜亂,也不知自己這百年來是怎么住在這里的。他忍不住手指一動,那院子里的布袋,石墩,壇子,花盆便自行飛了起來,幾把掃帚拖把神經兮兮地天上地上地舞著,可惜似乎這些物品也不知要把自己放在哪里,倒是揚起了滿院的灰塵。把茅屋頂上睡覺的雀鳥都驚得直扇翅膀。
彭祖和青鸞走到藥廬跟前的時候,便看到這么一幅滿天都是物品與鳥兒的熱鬧景象。
“云沖,一大早這么有雅興。”
云沖聞聲,忙放下藥書,拂袖之際掃帚便停了下來,那些物品紛紛隨便找個地兒自行落了下去。
“彭祖上神?!痹茮_打開院門,迎彭祖與青鸞入內。
青鸞從未來過此處,遠遠瞧著這地兒便是簡陋,一進院更是灰塵四散。他不禁皺起眉頭一邊給彭祖揮開浮塵,一邊嘟囔著:“這也算是個仙居?”
彭祖倒沒太在意,進了院子便徑直走去草亭坐下,望著遠處的竹海薄霧:“我也是許久沒有來你這了,還是如以往一般令人心神不寧。”
那些浮塵卻竟隨著他一路緩行的軌跡,憑空消失了。
云沖奉上茶水:“這幾日天氣都很好?!?
彭祖瞧了一眼屋里:“林默仙子呢?”
“今日不用去書閣,此時辰時未盡,我便許她貪睡一會兒。我這就叫她起來。”云沖答著,手里卻還不慌不忙地給彭祖倒茶。
彭祖擺擺手:“那倒不必,她起來了,這院子恐怕就沒那么清靜了?!?
“仙師,您貴為上神,那小丫頭怎敢不知禮節!”青鸞憤憤不平。
云沖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這藥廬也是個粗野的地方,平日確實也不怎么講究。”
“我不是那個意思……”
云沖也不理他,緩緩在彭祖面前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完全沒有要去叫林默的意思。青鸞還想說些什么,彭祖看了他一眼,他便住了嘴,悻悻退到院外守候去了。
彭祖放下茶杯:“云沖先生一生行醫,著書立說福澤后世,自是功德無量。你陽壽未盡之時,天帝便常常與我提起,說人間出了一個司藥神的好苗子。只是你心障難除不愿做仙,這才將你安置在此處……”
“上神。”云沖打斷他,“可是有什么昨日還未囑咐的?”
彭祖笑了笑:“行,那我就開門見山。你既去了典禮,又收了林默在藥廬,可是有意重回極山書閣進行實習天神的試煉修行?”
云沖搖搖頭:“我讓她來,只是想瞧瞧她的耳疾是否真的好了?!?
“你可確定她便是當日那個小女孩?”
“是?!?
云沖原是一代名醫,一生不知救過多少人的性命,也曾是一方帝王器重之人。只是臨終之前陡遇一場瘟疫,他拖著枯朽的身軀日夜不輟,研制抗疫的藥方。誰知那地方官員巧取豪奪,將那救命的藥方束之高閣,一面任憑瘟疫橫行,不斷從朝中獲取撥款,一面高價將藥方賣給富商貴胄??蓱z一場瘟疫,萬千窮苦百姓死在官府藥庫的門口,與那救命的藥只隔了一扇門。
云沖心痛而引疾,不久撒手人寰。到了冥界,卻得知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些富商貴胄前世因緣投了好胎,自有機緣讓他們免于一死,而那些短命的即便不是病死,也是餓死,橫死,總之無論如何都要殞命于這場瘟疫。
天帝親自賜予云沖金光提名為實習天神,希望他將來能擔負起天下醫藥的神職。可云沖覺得,既然人的生命都是因果循環,福禍劫難早有定數,那專設一個管醫藥的神司又有什么意義呢。如此這般,倒不如讓他轉世投胎再做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天帝惜才,并未就此放云沖重回輪回,而是點化他以半仙之體再去凡間救一人,期盼他能突破心障。云沖游蕩世間好幾年,卻不肯再行醫救人。直到他遇到一個有機緣的小女孩,以靈藥與仙術治了她耳聾之癥,這才回到不周山的極山洞府仙界。雖然他依然不愿做神仙,但隱居藥廬清修,再不談轉世投胎之事。
云沖看了看林默的臥房:“昨日她想起來一些事情,她出生于海邊漁村,父母也是漁民。她耳朵是天生聾的,所以也不會說話。父母給她取名一個默字,也是由此而來。這一切正與當日那小女孩一模一樣。”
“她還想起了什么?”
云沖搖搖頭:“約是5歲之后的事情,她便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也沒想起你來?”
“嗯。”
彭祖沉思了一下:“你可知這失憶之癥源自何故,可有解法?”
“尋常的失憶之癥,或源自腦部受損,或神經退化而致,又或遭受了什么重大的精神創傷,情志郁結不得解。林默昨日剛到藥廬,之后我會再細細查看。”
彭祖有些感慨:“沒想到當日那個小姑娘,竟然從此得了仙緣?!?
云沖卻搖搖頭:“林默的仙緣恐怕不是我,我以半仙之身給她治耳病,不過是令她的五識比常人強了幾分,算不得什么神賦,遠不至于能讓她獲得金光提名。”
彭祖若有所思地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此事蹊蹺,若她記憶有恢復,定要告知于我……咳咳,你這茶水怎如此苦澀?”
云沖睜著眼睛:“是嗎?這不是您送我的春茶嗎?”
彭祖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我送你春茶,都是八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彭祖話音未落,卻聽見外面守著的青鸞發出了驚怒的喊聲:“這?這是什么!去!出去!”
突然草竹搭成的簡易院墻塌了一半,一只高大的九色麋鹿固執地探頭進來張望,那無辜的大圓眼睛滴溜溜地轉,漂亮的鹿角上還掛著幾根枯草。青鸞從未見過這等驅不開的蠢物,一時竟然不知怎么把它拉開。
彭祖不禁莞爾:“你這處還真是恬靜無爭,野鹿也不怕人?!?
云沖撓了撓頭:“大約是餓了,我這里也沒什么吃食,它們進來轉兩圈便出去了。”
“餓?我餓了?!绷帜钪^發揉著眼睛出現在房門口,一眼瞧見了那呆萌的鹿頭,“哎!這一只烤了很能吃久哎!”
林默一個箭步沖過去拉住那鹿角便往院里拽。青鸞在往外拉,林默在往里拽,云匆忙拋下彭祖跑過去念叨:“不能吃不能吃!你現在虛不受補,鹿肉太燥了。”
一陣雞飛狗跳之后,彭祖帶著青鸞離開了藥廬。青鸞還未氣消,臭著臉拍著自己頭上沾到的鹿毛:“仙師,這林默也太不成體統了!”
青鸞說著說著,不知為何打了一個哈欠。彭祖看著他,他自覺失禮,趕忙請罪:“仙師恕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彭祖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那藥廬之中的靈氣由靈藥而生,天然便有令人放松心神,悠然安逸之效。你原屬仙鶴一族,天性自然,喜歡這里也是情有可原。”
“可……可既已入了仙籍,總該勤勉克己不能松懈?!鼻帑[低著頭,“當年仙師耗費金光提名送我入極山洞府做天級仙,正是因為貪玩懈怠,最終指定了五品仙級,給仙師丟人了?!?
彭祖搖搖頭,突然有些感慨:“眾仙都在廢寢忘食地求取功德分,能如此閑適度日的地方,恐也只有此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