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和他所處的時代》:1850年 1870年和1900年的維也納
- 測量人類的心理:阿德勒傳(心理學大師傳記)
- (德)亞歷山大·克魯伊
- 8171字
- 2024-07-09 10:50:20
卡卡尼(Kakanien)是當代發展階段上的第一個國家,
它被上帝抽走信用、生活樂趣、對自己的信仰
和所有文化國家的能力——
傳播自己有一項任務這一有益幻想的能力。[1]
——羅伯特·穆齊爾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1870年2月7日出生于維也納郊區的魯道夫斯海姆。這一猶太家族的父系來自匈牙利的布爾根蘭州[2]。阿德勒的父親萊布·納坦[Leb Nathan,也被稱為利奧波德(Leopold)]生于1835年,祖父西蒙(Simon)是毛皮制作師傅,生活在布爾根蘭州的基策市鎮,這個地方位于普雷斯堡——即如今的布拉迪斯拉發[3]——以南14千米處。這座市鎮屬于所謂的七市鎮,希伯來語為Schewa Kehilot,由埃斯特哈齊侯爵(Fürst Esterházy)[4]于1670年在他的領土上建立。1712年起,猶太人從摩拉維亞[5]遷往基策,到1821年,基策的猶太社群已達789人。布爾根蘭州是多民族居住區,雖然主要生活著講德語的日耳曼人,但還有匈牙利人、克羅地亞人、辛提人、羅姆人,以及約3000名猶太人。
關于西蒙·阿德勒,我們只能知曉他和凱特琳娜·蘭普爾(Katherine Lampl)結為夫妻。19世紀50年代,利奧波德和大4歲的哥哥大衛(David)搬到了維也納,當大衛在利奧波德城(Leopoldstadt)[6]以裁縫的身份定居并于1862年成婚時,他們的父親西蒙早已不在人世。
1866年,利奧波德·阿德勒與小他14歲的保利娜·貝爾(Pauline Beer)結婚。保利娜來自維也納的另一個郊區彭青。她生活的波斯特街22號——如今的林策街20號,這是她家于1861年買下的。保利娜的父母赫爾曼(Hermann)和伊麗莎白(Elizabeth),原姓平斯克爾(Pinsker),來自摩拉維亞,從1858年或1859年開始定居彭青,育有7個孩子。保利娜是第三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赫爾曼·貝爾從事燕麥、小麥和麩皮貿易,創建了公司,考慮到兒子的數量而將公司命名為“赫爾曼·貝爾父子”。他于1881年2月去世,不到一年,保利娜的母親離世。他們的第四個孩子薩洛蒙(Salomon)繼承了產業。總之,這是一個龐大、分支廣泛的家族,從事猶太人傳統的貿易行業。
利奧波德和保利娜·阿德勒也生育了7個孩子。西格蒙德(Siegmund)是他們第一個順利生下的孩子,他后來成為地產商大獲成功。阿爾弗雷德是次子。1872年,保利娜生下了長女赫米內(Hermine)。第四個孩子魯道夫(Rudolf)生于1873年,早逝。次年11月,二女兒伊爾瑪(Irma)出生,她后來嫁給了一位印刷商。四子馬克斯(Max)出生于1877年,是這個家中唯一一個將宗教融入生活的人。他信仰天主教,于1904年獲得博士學位,此后數十年在梵蒂岡一家意大利語教會報社擔任編輯。最后,理查德(Richard)在1884年出生,是一名鋼琴教師。保利娜和利奧波德·阿德勒最初住在彭青和魯道夫斯海姆,那里曾屬于維也納棱堡[7]外的城郊地區。
郊區成為居住區聽上去很平常,但實際上是巨大的進步,帶來了深遠的影響。1782年左右,皇帝約瑟夫二世(Kaiser Joseph Ⅱ)向民眾開放了維也納城的棱堡。隨后,皇家花園——奧花園、普拉特[8]和美泉宮花園——也開放供人們游覽。“去棱堡化”在當時開展得如火如荼,人們寄希望于公園能為娛樂、休閑和文明共處提供場所。那時,維也納的“內城”即第一區早已不堪重負,嚴重的住房短缺加上隨之而來的疾病、荒蕪、不滿和無望,于是棱堡前原先的開闊地被清理。為了能讓人們開心地散步,保持健康,釋放社會的壓力,在棱堡的1英里內修建了林蔭大道和花園,風景美不勝收。
75年后,1857年平安夜的4天前,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Kaiser Franz Joseph I)簽署了一紙詔書。這份詔書為維也納徹底改造提供了動力,人們決定將余留的堡壘全部移除,并把護城河填平——這就是維也納環城大道的最初構想。
拆除工作始于1858年3月。次年9月1日,皇帝批準了城市擴建計劃。到1863年9月,羅滕圖爾姆門、施篤本門、卡洛琳門、克恩頓門、岡薩加堡壘、費舍爾門、埃倫德堡壘、肖騰堡壘、默爾克堡壘和施篤本堡壘都已經清拆干凈。1861年,維也納地方議會在沉寂11年之后開始重新選舉。選舉依舊按照三級選舉制,即將選民分為3個等級進行。第一等級和第三等級的選舉權由納稅的數額決定。每年繳納300古爾登[9]以上土地稅或100古爾登以上購置稅的人屬于第一等級選民;繳納10古爾登以上、100古爾登以下的屬于第三等級。第二等級由官員、醫生、教師、軍官和牧師組成。按照這一選舉制度,1861年的50萬公民中只有18322人擁有選舉權。律師尤利烏斯·里特爾·馮·內瓦爾德博士(Dr.Julius Ritter von Newald)參加了阿爾瑟格倫德選區的選舉。該選區共有6萬居住人口,其中44人擁有選票。內瓦爾德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獲得34張選票。另有3位猶太裔候選人在這次選舉中被選入市議會。
這樣的政體對猶太裔奧地利人而言是矛盾的。猶太裔大企業家、銀行家和工廠主是自由經濟的支柱,為了將這些大資產階級從陳舊的經濟限制中解放出來,奧地利商業部長著手制定新的工商業管理條例;另外,這些未來將要建設環城大道的個人在政治上被視為自由主義者,聲名狼藉。雖然遲來的國家經濟路線修正政策在1859—1861年期間取消了對猶太人的一部分限制,但直到1867年,奧地利的《國家基本法》才規定,保障所有公民在公民權利框架內享有充分而全面的信仰自由和道德自由——大量猶太人因此擁入。1810年,維也納有113戶被特許的猶太家庭。奧地利1848年革命之后,《寬容特許令》被終止,這時得到特許的猶太家庭仍只有197戶。而在1857年人口普查中,在帝國首都登記的猶太人有6217名,占城市人口的1.3%。盡管采用了科學的調查方法,這個數據仍然不準確,因為只有“應受管理”的人被登記在冊。直到1869年人口普查,應受管理群體外的有權居住在其他地方的猶太人才被登記。這導致當時607514名維也納人中雖有40230名猶太人,但真正有居住權的只有7867名。他們中的20%來自摩拉維亞,14%來自波希米亞,11.5%來自加利西亞和布科維納。阿爾弗雷德·阿德勒的父親利奧波德來自布爾根蘭,屬于匈牙利。不過在維也納,“外鄉人”并不是猶太人的特質。這座大都市的60多萬居民中,有16.5萬人來自其他王室領地,所以,當時所謂的“維也納人”之中,有1/4以上的住所根本不登記在維也納。
在環城大道建設期間,125座棱堡被拆除,同時,護城河被填平,附近場地被鏟平,路線規劃不斷推進。新的中產階級城鎮住宅建造起來。帝國的理念體現在建筑上,“首都高于一切”,通過奢華的裝飾可見一斑。1865年5月1日,環城大道在皇帝舉辦的盛大慶?;顒又行奸_通。盡管只建成了64座房子,僅占最初計劃數量的一半,令人不太滿意,但環城大道已經是一條有名的步行大道了。1863—1865年,菲利普·馮·符騰堡公爵(Philipp Herzog von Württemberg)和他的妻子瑪麗亞·特蕾莎大公夫人(Erzherzogin Maria Theresia)在這條大道上造了一座宏偉的宮殿。這座皇室宮殿在1873年的維也納世界博覽會上被轉售,改造成了頂級酒店,以帝國酒店為名開業。但那時的奧地利已長期處于危機中。
1851年,約瑟夫一世宣布“克萊雪爾憲法”失效。在官僚機構和軍方的支持下,他啟動了一項旨在改革和集權的方案:廢除行會在市政貿易中的特殊權利,強調職業自由和遷徙自由,保證在統一的法律體系中的平等權;擴展教育政策,通過發展鐵路網來促進貿易;與梵蒂岡達成新的協議以提高天主教會的地位。同時,他開展了一系列軍事活動,高價動員克里米亞戰爭,并與薩丁尼亞王國和法國開戰(這場戰爭中,倫巴第地區被并入意大利),這預示著公共財政過度膨脹,到了崩潰的邊緣,君主的聲譽嚴重受損。為了承擔起索爾費里諾戰役失敗的責任,約瑟夫一世作為總司令,親自率領軍隊出征。
城市改建順利進行著,哈布斯堡王朝在基礎設施建設上野心勃勃,在外交上卻是失敗的。貸款人拒絕在沒有預算控制和體系改進的前提下發放貸款。據說,聯合信貸銀行的創始人安塞姆·所羅門·羅斯柴爾德(Anselm Salomon Rothschild)簡明扼要地向皇帝提出條件:“沒有憲法,就沒有錢?!?
在1866年的薩多瓦戰役中,奧地利戰敗,并不得不將威內托(Venetien)割讓給法國,隨后法國將其還給了年輕的意大利共和國。1867年,與普魯士的戰爭和財政上的危機促使憲法改革,推行調節帝國內部平衡的措施。匈牙利在一定程度上獨立,擁有了自己的內閣和議會,和奧地利一起組成了二元帝國——奧匈帝國。這一時期的國家政治綱領,有一部分與1848年革命時宣傳的聯邦制概念相關,即匈牙利、波希米亞和加利西亞這些歷史上的王室土地也被包括在內。在這些地方,奧地利保守派與民族主義者展開競爭。
運輸、通信、區域發展以及自主方面的變化是一部分原因,由于害怕經濟衰退出現社會動蕩而采取的反自由主義的社會措施和警力監控,則是另一部分原因。1870年以來,53家新銀行在維也納成立,1872年新增了530家股份公司。它們的創始資本總額達到10億古爾登,股票價值達到30億古爾登。建筑熱潮助長了證券市場的繁榮。1871年,維也納和下奧地利只有3家大型建筑公司,到了1873年已有44家。“從大公到鞋匠,每個人都在玩股票?!痹蔚蹏娛驴偫淼目萍{維勒伯爵將軍(General Graf Crenneville)記錄道。1867年,訪問證券交易所的人中有867人擁有長期股票,6年后達到2352人,每天的股票交易量高達5萬次。1873年5月9日,維也納證券交易所倒閉,證券平均指數從339點驟降至196點;1876年觸底,股指達到最低的105點,股票價值損失總額達15億古爾登。8家銀行、8家保險公司、60家工業企業破產。路德維?!ぞS克多大公(Erzherzog Ludwig Viktor)沉迷于證券交易,損失了20萬古爾登。自殺率飆升,數百人沉入多瑙河,其中最有名的是銀行家艾斯科勒斯(Eskeles)的女婿,陸軍元帥馮·加布倫茨男爵(Feldmarschall Freiherr von Gablenz)。
股市崩盤的情況是以反猶太人的角度記載的。反猶諷刺作家弗朗茨·弗里德里希·馬薩代克(Franz Friedrich Masaidek)將題為《從嘲弄的角度看維也納和維也納人》(Wien und die Wiener aus der Spottvogelperspektive)的宣傳冊投放到市場上,環城大道在其中作為“無數銀行、證券商和類似的斂財組織坐落的騙局大街”出現。馬薩代克和格奧爾格·里特爾·馮·舒納(Georg Ritter von Sch?nerer)一起創立了反猶的德意志民族協會。舒納是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最狂熱的支持者之一,他還要求實行新計時,以公元前113年為紀元起始,因為當時的諾里亞戰役中,辛布里人和條頓人[10]打敗了羅馬人。
一位學者在1924年時回望50多年前,仍然能感受到當時面對的來自時代的冰冷拒絕,而他自己高傲地選擇孤獨。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寫道:“1873年我進入大學,一開始就感到明顯的失望。特別是我被要求接受這樣的觀點:因為我是猶太人,所以我不屬于這個民族,應該感到自卑。我堅決拒絕自卑。我從來不明白,為什么我該為我的血統——或者人們常說的‘種族’——感到羞恥。我放棄了拒絕我的民族群體,這沒有什么好遺憾的。”
1873年,也是在普拉特舉行維也納世界博覽會的一年。博覽會于5月1日開幕,預計的2000萬訪客實際僅有700萬,留下了虧損的記錄。這和開幕約8天后在維也納暴發霍亂有關,這次疫情暴發是由于當時歐洲大城市普遍存在衛生問題。
在政治領域,股市崩盤后的經濟衰退年份里,自由主義者和貴族之間的對立,以及中立派和民族主義者之間的對立逐漸加深?!皧W匈帝國的獨特性,尤其是奧地利的二元君主制的獨特性,不再那么鮮明地體現在人口的民族多樣性和異質性上,而是顯示在為解決公民語言和宗教多樣性產生的問題而建立的行政結構上?!?867年12月21日的“十二月憲法”第二條保證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第四條保證人員和財產在國家領土內不受限制地自由流動;第六條對此進行了補充,再次提到了自由選擇居住地,以及獲得“各種類型的不動產”和從事各種“行業分支”的權利。猶太人因此擁有了自由、平等、公平的權利。1872年,來自波希米亞的斯米里茨的猶太食品和飲料產業家阿道夫·伊格納茨·毛特納(Adolf Ignaz Mautner)在維也納生產了第一款底部發酵的啤酒,因此被封為馮·馬克霍夫騎士;1870年,來自德國北部什未林附近的馬爾興的猶太機械師西格弗里德·馬爾庫斯(Siegfried Marcus)在維也納新城的月光巷制造了第一輛裝有汽油發動機的汽車,后來申請了38項專利。
1879年,皇帝的童年好友塔菲伯爵(Graf Taaffe)建立了“鐵環”——一個由天主教保守派、捷克人、波蘭人和斯洛文尼亞人組成的聯盟,這個聯盟一直持續到1893年。這個反動的聯盟遭到了強烈的批評。
1880年左右開始,哈布斯堡帝國的許多公民不再置身事外,而是積極參與變化。他們的心態和政治意識為日益活躍的變革和基礎設施建設的飛速發展所激勵。鐵路提高了流動性,人口向城市遷移。1881年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二世(Alexanders Ⅱ)遭暗殺身亡后,俄羅斯爆發了大屠殺,一大群難民向外逃散,從加利西亞到布科維納,再逃往維也納。這使得利奧波德城的東正教猶太人的比例有所提高。列昂·平斯克爾(Leon Pinsker)醫生來自敖德薩(Odessa),但他為了猶太啟蒙運動即哈斯卡拉運動,拒絕了東正教。平斯克爾于1882年在柏林發表《自我解放!一個俄羅斯猶太人對同胞的勸告》(Autoemancipation!Ein Mahnruf an seine Stammesgenossen von einem russischen Juden),這是猶太復國主義者第一次呼吁進行阿利亞運動[11]——向巴勒斯坦移居。但他的運動和“熱愛圣山”移民運動都在維也納遇到了阻礙,因為維也納的猶太人認為不能放棄他們已經擁有的東西。
與此同時,反猶太主義開始在政壇嶄露頭角,發展強大。1882年2月11日,反猶太主義的奧地利革命協會成立。一群由小商人、手工業者和學者組成的暴徒高喊著口號:“把猶太人趕出去!”
1890—1910年,維也納的人口增長了約60%,同樣的情況出現在布達佩斯、布拉格、切爾諾夫策、因斯布魯克和克勞森堡(即后來的克盧日)。1889年匈牙利的鐵路公司國有化后,旅客人數在幾年內猛增,從鐵路僅被用來運輸貨物時期的零,增長到每年700萬人次。人口流動淡化了國境界限。1876—1910年,約有400萬奧地利人成為移民工人,有些人出門半年或9個月,有些人多年后才回國。
19世紀80—90年代,民族主義開始同時鼓動所有陣營建立愛國退伍軍人協會。1897年4月,哈布斯堡王朝的奧地利總理馮·巴登伯爵(Graf von Baden)通過了一項針對波希米亞的語言條例。根據該條例,捷克語在官方使用中與德語處于同等地位,所有德國公務員須在1901年之前掌握捷克語的口語和書面語。對此,民族主義者激烈反抗。人們在議會上大打出手,警察只能在輕騎兵的幫助下驅散議會門口的抗議人群。反對這項條例的示威活動持續了近一年,新聞界為沖突煽風點火,各黨派之間陷入爭斗。這股動蕩標志著帝國內部的不穩定。區域性的妥協方案到1914年仍懸而未決,因此讓民族主義搶占了先機。
直到1914年,維也納都在大力重建,全面開展重新規劃。因此,1869—1914年的45年間,維也納的居民人數增加了2.5倍,超過200萬人,也就不足為奇了。這消耗了巨額的資金,1858—1914年,維也納共花費1億古爾登,由此建起了至今仍留存于市區的高層建筑、博物館、劇院、公共設施、藝術機構和高等教育機構,包括宮廷歌劇院、城堡劇院、自然史博物館、藝術史博物館、新市政廳、美術學院、司法宮、議會大廈、還愿教堂、維也納大學,此外還有市場、橋梁、公園、噴泉和紀念碑。
很早就有人對大興土木提出反對意見?!毒S也納郊區報》(Wiener Vorstadtzeitung)早在1858年就注意到了不平衡現象:“計劃中的城市擴張將給富商、政府高層和退休人員帶來大量可供居住的宮殿式建筑。但是,對于維也納的中產階級,對于大多數小市民,對那些無數私營部門的官員、各行各業的勞動者、小商人和小官員來說,這些建筑能讓他們住嗎?恐怕不太可能?!?8世紀50年代末,維也納只有不到50萬居民,巴黎約130萬,倫敦300萬。但據統計,在英國首都,10個人住一棟房子;而在維也納,一棟建筑里擠了55個人。事實上,10年后,一個維也納工人階級家庭的住宅平均面積為35平方米,中產階級家庭通常為120平方米,而環城大道上的一座城市宮殿絕對能達到600平方米,除了用于展示、活動和接待的房間,還有音樂室和溫室,甚至有專門的舞廳。
與環城大道的建設密切相關的,是代表性和貴族性的理念。這條富麗堂皇的大道的相關消息很快傳到了法國首都,那里的居民正在經歷寬闊平坦的大道穿過老城區,老舊和彎曲的事物被清除的事件。瑞士作家和記者維克多·蒂索(Victor Tissot)在1878年對這條大道寫下“崇敬之情”:“環城大道是首都最高雅的街區。在這里,人們可以找到珠寶商和有名的工匠。3點到5點是環城大道最美的時候,尤其是秋末和初春的周日。人們參觀新的盥洗室,走到這里仿佛走進了一個巨大的沙龍?!彼粺o嘲諷地繼續補充道,“巴黎沒有可以與之媲美的東西,因為環城大道是整個世界的交匯處——整個世界、半個世界、四分之一個世界,甚至外交官的世界和宮廷的世界?!彼囆g評論家路德維?!ず站S西(Ludwig Hevesi)用動物打比方,總結了在環城大道能看到的景象:“由兩條腿的海貍和紫貂組成的游行隊伍相互擠來擠去?!爆F代建筑的先驅阿道夫·路斯(Adolf Loos)冷笑道:“當我在環城大道漫步時,我總覺得一座現代的波將金村[12]完成了它的任務,它讓人們相信,自己正身處一座充滿歡呼和喝彩的城市?!?
1879年4月27日,在這個星期天,“波將金村”達到了歷史主義[13]的高潮。最尊貴的皇室夫婦結婚25周年慶典在帝國首都維也納舉辦,慶典從普拉特開始,沿著環城大道鋪展。畫家漢斯·馮·馬卡特(Hans von Makart)策劃了弗蘭茨·約瑟夫和伊麗莎白銀婚的感謝隊伍。這位薩爾茨堡人是當時維也納最受歡迎也最負盛名的藝術家,他用電線創造了華麗的新巴洛克風格。早上9點,1.4萬人加上老城區的3000人和30輛花車出發。沿著環城大道和普拉特大街建起120個看臺,共有5萬個座位,約30萬觀眾被這樣的熱鬧場面震驚。畫家本人戴著巨大的羽毛帽,騎著馬加入了這場盛會,盡管他因為低于平均身高沒有給人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
5年后,馬卡特離世,年輕一代將“虛假的、過于矯揉造作而收效甚微的馬卡特式花束”扔進了遺忘的地獄。幾年后,作家兼評論家赫爾曼·巴爾(Hermann Bahr)嘲笑這個慶典是“空中的化裝舞會”和“不變的即興表演里講的作坊笑話”。巴爾判斷,這展現的是社會的轉變:“隨著環城大道的建造,一個新社會的游樂場被臨時搭建起來。眼下的任務是在一夜之間建好這個新場所,而首先,必須打造一個適合環城大道的維也納城?!?
與此同時,奧匈帝國在委任統治的幌子下,已經成為東南歐的一個殖民國家。1877—1878年的俄土戰爭和1878年柏林會議之后,被削弱的奧斯曼帝國免于崩潰。但在此之前屬于奧斯曼帝國的省份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以及新帕扎爾的桑扎克被奧匈帝國占領,塞爾維亞成了奧地利帝國的接壤國。1895年,曾任波黑總督、時任奧匈帝國財政部長的本杰明·馮·克萊(Benjámin von Kállay)向英國記者解釋“強加”給哈布斯堡王朝的“使命”——給“未開化”的巴爾干地區“文明地”帶去影響,并承諾這一“使命”將在保留古老傳統和加載現代理念之間達成平衡。
同年,卡爾·呂格爾(Karl Lueger)被選為維也納市長。這位擁有博士學位的律師出身于最底層的小市民階級,擁有20年的地方從政經驗,在信仰和機會之間闖出了一條曲折的道路。呂格爾是一位最純粹的煽動者,喜歡挑起沖突,這使得他在小市民群體中很受歡迎。小市民群體覺得他能理解他們,盡管他說的話在當時的公共生活中很不尋常——“帶著維也納腔調和資產階級口吻,善意中有粗俗,卻是顧家的”。
移民到維也納的猶太人數量增加的時間,與自由主義在政治上的衰敗一致。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為什么反猶太主義的呼聲越來越響亮,甚至越來越狂熱。呂格爾——綽號“英俊的卡爾”、煙草商的兒子、法學博士、“郊區旅館的英雄”,自1887年起將仇恨猶太人作為政治策略,以贏得保守派和教士階層選民的青睞。1890年,他關于以色列法的演講引起轟動——那是一連串的惡語相向、指責和謊言。呂格爾知道反猶太主義的論調符合大眾的胃口,他的一句話“我決定誰是猶太人”耐人尋味。這種靈活的機會主義個案,常常能在最頑固的反猶分子身上看到?!熬S也納不僅是德意志的,也是反猶太主義的。”這在第一所房子里和在最后一所房子里都一樣。
注釋
[1]引自《沒有個性的人》。在《沒有個性的人》一書中,穆齊爾設置卡卡尼為故事的發生地,是對奧匈帝國專制的諷刺稱謂?!g者注。
[2]布爾根蘭州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被劃歸奧地利?!幷咦ⅰ?
[3]今斯洛伐克共和國的首都?!g者注。
[4]埃斯特哈齊家族是中世紀以來匈牙利的門閥世家,從17世紀開始,該家族一直對哈布斯堡王朝保持忠誠,并于1687年因為順從神圣羅馬帝國的約瑟夫一世而一躍成為世襲侯爵?!g者注。
[5]捷克東部地區。——譯者注。
[6]維也納第二區?!g者注。
[7]16世紀中期至19世紀中期在歐洲盛行的一種火炮防御陣地建筑方式?!g者注。
[8]普拉特是維也納利奧波德城的一大地區,曾是皇家獵場,直到1766年才準許公眾進入?!g者注。
[9]古爾登(Gulden),神圣羅馬帝國時期開始在德語國家和地區使用的貨幣單位。——譯者注。
[10]辛布里人和條頓人都是古日耳曼人的分支。——譯者注。
[11]19世紀80年代起開始進行的世界離散猶太人向巴勒斯坦地區移居的大規模移民行動?!g者注。
[12]出自俄羅斯典故,講述俄羅斯帝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情人波將金為了向女皇展現他領地的富足,在女皇的必經之路上建造起一批豪華的假村莊,并組織民眾表演。這個詞在19世紀傳入歐洲,成為弄虛作假的代名詞?!g者注。
[13]這里的歷史主義主要指的是建筑上對以往風格的復刻?!g者注。